夏夜里热得很,因为厨房的木柴有限,所烧的热水至多也就是每人一小盆擦擦身子罢了。
笑笑此刻才感慨起来,大王庄的日子虽然艰苦,但那份苦到底是假的,起码那些柴米粮油都是现成的,即使再煎熬心里也有个盼头,反正就在那里过三天罢了,三天之后依旧欢欢喜喜回到富贵乡。
哪像如今,连几根柴也舍不得用——身后不再有家庭作坚实后盾,心里还要对父辈们此刻的处境牵肠挂肚——眼前这份煎熬是没有期限的,谁也不能预测,明日将苦尽甘来还是跌入更深的深渊。
每一房都得打一阵蚊子才能入睡,尤其展颜,最怕蚊子叮,偏偏与自己同住的母亲和弟弟都不太招蚊子,自己简直就成了众矢之的。
展颜刚刚躺下,便又听到了蚊子嗡嗡,人却没有力气了,便躺在竹席上,摇着手中的梧桐叶子驱赶:“外婆也真是的,与其送那些新被褥过来,还不如给咱们送几顶蚊帐!那些被褥得入了秋才用得上!”
二太太蒋氏道:“她们又没吃过苦,哪里能想到咱们这边的情况,只是盘算着不能频繁过来,据说同样的客人三个月至多能探访一回,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呢,于是便把冬日用的被褥提前准备出来了——热天还能咬牙抗过去,到了隆冬,那日子才难熬。”
隆冬,两个字如同风刀霜剑般带着凛冽的寒气,展颜不由打了个哆嗦:“难道咱们还要在这里过冬?”
蒋氏长叹一口气:“你舅舅托李嬷嬷过来,给我讲了许多与咱们家相似的例子,毕竟这件事儿是圣上的意思,其他任何人也不敢插手来管,圣上日理万机,慢慢也就将此事忘了,许多人因此就死在了监牢里,也没受刑也没挨饿,就那么慢慢耗死了。”
展颜一听就急了:“舅舅可以去提醒圣上啊!”
“据说谷大人就曾因固执谏言,差一点被圣上降了职,如今圣上连谷大人的面都不见了。”
展颜听了这话,便有些蔫儿了:“难怪今日没有三房的人过来……”
宪儿翻了个身,也醒了,挠了挠身上,口中嘟嘟囔囔道:“饿得慌。”
蒋氏听了这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叹息,而是起身下了床,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个小布包,伸手招呼着自己的儿女:“轻点儿声,都过来!”
宪儿没有动地方,还在挠着大腿:“这些蚊子是饿疯了,连我都咬。”
展颜凑到自己母亲身旁,看母亲打开布包,又打开里面的油纸包,便有一阵香味飘出来:“这是……肉?”
听见说肉,宪儿一个猛子跳起来:“什么肉?”
蒋氏急忙让他小点声:“我是趁着大家都睡了,才敢拿出来,要不然都不够分!”
屋子里没点油灯,一来是为了省灯油,二来也是不想让旁人注意到,但仍旧着月光看出来,油纸包里是拳头大的两块熏肉。
蒋氏低声道:“这是李嬷嬷趁人不注意偷偷塞给我的,肉也不多,你们两个赶紧吃!”
宪儿早已挑了一块大的,一口咬下去,泪花儿都出来了:“真好吃,肉可真好吃。”
展颜却有些迟疑:“咱们就这样偷偷的吃……祖母她们……”
蒋氏道:“一家子十几口人,要是分下来,你连个肉丝都捞不到!”
展颜见宪儿已经吃去大半,便打了他一下子:“还是省着些吧,一下子吃完就没了!”
一句话提醒了宪儿,将刚咬下去的那一口吐出来,改成小口慢慢地咀嚼:“就是,吃完就没了。”
展颜将那肉撕下一小片送到蒋氏嘴边:“娘也吃。”
蒋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万万没想到,这一片熏肉竟成了人间最大的美味,口中的这一小块肉,嚼了很久都舍不得咽下去。
展颜也只吃了小小一块,就将肉收起来了。
蒋氏将头探到窗边,仔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除了蛐蛐偶尔叫几声之外,几乎就是万籁俱静。
蒋氏仔细将门窗关好,宪儿忍不住道:“娘关门做什么,都热死了!”
展颜急忙让弟弟噤声,用虚声道:“娘定然是有话要说。”
宪儿便不再做声,同姐姐一起望着母亲。
蒋氏先叹了口气:“宪儿都快十岁了,还要跟母亲姐姐挤在一张床上……这样的苦日子,往后还不知要捱多久……你们外祖父外祖母早想将你们接回去了。”
宪儿的眼睛亮亮的:“真能把咱们接回去吗?咱们住到外祖母家去?!还像以前那样,咱们住暖晴阁?!以后我就跟着表哥们一起去学堂念书?!”
蒋氏点点头,用手摸了摸儿子的顶:“都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变。”
“外祖父什么时候来接咱们?”
“明日。”
“太好了!”
展颜在一旁一声不吭,半晌才道:“祖母她们怎么办?总不能也跟着过去吧。”
宪儿这才想到了祖母,皱了皱眉头:“能把祖母也接过去吗……”
蒋氏沉默一会儿:“就咱们娘三个去,回头给她们送些好东西来就是了。”
宪儿又欢喜起来:“咱们多送些肉回来就成!”
蒋氏见已经说动了儿子,目光又看向女儿:“你已经十六岁,耽误不得了,今日路家已经跟五房摊了牌,明日说不定就轮到白家……咱们回到你外祖母家,稳上一年,等十七岁开始参加各种花宴,也不算晚……”
展颜背着月光,坐着也看不清其表情。
蒋氏深深叹了口气:“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