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展颜突然道:“我们过去了,姓什么?”
蒋氏顿了顿:“姓什么?还姓唐啊。”
“我们这些唐家人,一直住在外家算什么呢?唐家人又没有死,有的在监牢里,有的在庄子上,我们这哪里算投奔外家,只能算是临阵脱逃。”
蒋氏也有些急:“咱们现在只管保住性命,留在这儿只能等死!”
展颜却道:“咱们这么走,就算是唐家的叛徒,已经没有资格再姓唐了。”
宪儿毕竟快十岁,也懂得些道理,低头想了一阵,向姐姐道:“咱们留下来,只会饿死病死,我以后好好念书,一定会为咱们唐家翻案,再给咱们唐家重修祠堂!”
蒋氏擦了把泪,将儿子揽在怀里:“好孩子!”
展颜却摇了摇头:“祖母她们在这里受苦挨饿,祖父他们在监牢里更加受罪,我们却逃到外家去享清福,只怕会良心难安。”
蒋氏此刻与儿子的口吻完全一致:“我们这也是保全唐家!”
“我不走,要走你们走,”展颜露出一贯的倔强表情,“我们到了外家又算什么人,既不姓唐也不姓蒋,分明就是最尴尬的人。”
蒋氏狠了狠心道:“明日我们先走,过些日子来接你。”
展颜不再说什么,躺下来睡了。
到了第二日,蒋氏早早就起来去了老太太房里,待走出门来,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宪儿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的母亲,展颜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出来。
蒋氏拉着宪儿,在院子里冲老太太的屋子磕了个头。
不一会儿,大太太从正房走出来:“老太太让把那些被褥也一并带回去,这里用不着。”
蒋氏早已哭得肝肠寸断:“老太太又是何必这样固执……”
大太太却摆了摆手道:“老太太说,已经不是一家人,如今连亲戚都够不上了,何苦再收外人的东西。”
其他人都站在自己的屋前,默默地望着二太太一行哭一行拉着宪儿走出了院门。
待到即将离去时,展颜突然从自己房里冲了出来,哭得两只眼睛如同桃子一般,蒋氏看到自己的女儿,不由一阵惊喜,以为这孩子想通了。
谁知展颜却一字一句道:“娘,我得留在这里,等唐家翻了身,我爹他们都回来了,我得留在这里给你们说情,要是咱们都逃走,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
“傻孩子。”蒋氏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咬咬牙狠下心来,拉着儿子出了门。
外面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马鞭声,马车似乎很快就离去了。
静悄悄的院子里,老太太一声“摆饭”,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来。
唐家的饭依然是官府派的一堆粗粮窝头,几根干萝卜条,再加上笑笑凉拌的一大盆紫苏辣椒菜。
饭桌上,老太太道:“只要有人肯接,谁都可以离开,只是,按照天家的说法,只要一离开,就意味着不再是唐家人,即使日后唐家愿意接纳,按照律法,却永远也不能认祖归宗。”
大家都不言语,各有各的心思,金宝娣努力收起了忧郁的神色,笑道:“咱们唐家福大命大,一定能度过此次难关!”
一句话未了,便听到外头的官兵说有客到。
来人正是二房的女儿女婿——欢颜和翁先生。
欢颜用手扶着腰,看样子已经有了身孕,指挥着家丁们往院子里搬米面粮油。
二太太蒋氏与自己的大女儿就这样擦肩而过了,连作为唐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日后若是再见,虽然隔不断母女亲情,但到底是不一样的了。
如今的院子里却是一派欢喜,因为外人是不能踏进院子的,所以那些米面粮油都堆放在了院子口,女眷们都不嫌沉,两人抬着,甚至一人扛着,就将这些“宝贝们”搬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