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寻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心中酸涩。她的眼睛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点生气也没有。平静无波的面色之下,显然压抑害怕到了极点,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懦弱退缩。
“小袖子你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我谁也不告诉。”雁寻忍不住劝了句。
祈绣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厚重的泪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然而等了片刻,那泪却始终没有滑落,反而被她硬生生忍回去。
祈绣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哭的。千帆说哭是懦弱的表现,解决不了问题。我得打起精神来,等救出千帆再当着他的面哭。他不在,我哭给谁看?”这样说着,最后几个字声音又颤抖起来。
时间还在,两人准备好东西,静静在屋里坐着等着黑夜来临。祈绣一直很听话,很清醒也很配合。但雁寻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宛如冰山下的烈火,她面上越是镇静,心里的火烧的就越烈。只有亲眼见到厉千帆,那火才会破冰而出。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中天,院子外面似乎有鸟儿扑棱飞过,寂静的街道上传来几声梆子响,于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雁寻站起身来,“走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备了两匹马,原本雁寻想着一匹供他们找到厉千帆,另一匹则在找到厉千帆之后给他代步。谁知祈绣却单独走到一匹马面前,盯着到自己胸口的马镫,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小袖子要单独骑马?不害怕?”雁寻过去他旁边。
祈绣想了想,最后点头说:“我自己骑。”
“原本这马是给千帆准备的。倘若他受伤,我们得一路将他驼回中洲。”雁寻说。
“那我更得再见到千帆之前学会骑马了,我要带他回中洲。”祈绣说着开始往马背上爬,一双秀气的小手抓住马缰,抬腿就往马镫上够。幸好她力气大,第一次歪歪扭扭上了马。不过与其说是踩着马镫上的,倒不如说完全凭着自己的臂力把自己硬拽上去的。
她的力气雁寻也见识过,不过头一次见用胳膊把自己送上马的。
“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身子略微前倾,顺着马踢踏自然而然起伏,切忌崩住身子一直定在那里。”雁寻将一些简单的技巧事项教给祈绣。
依照她说的地方,雁寻大致判断出厉千帆所在之处。两人刚要出发,谁也没注意到黑暗中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歪歪扭扭过来,一下子撞在祈绣的马上。
祈绣下意识去扶他,那人与祈绣接触的一瞬间,伏在她耳边用极快的声音低声道:“对不住了姑娘,主子让我在这里等您。”说着手里一个东西顺势塞给祈绣,然后连连道歉,一路又歪歪扭扭走远,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近在咫尺的雁寻都没看出有什么猫腻。
祈绣手里多了张纸条和两张通关的牒契,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催促雁寻上马,“快,绝尘说千帆在这里!”有了这张纸条,他们就不用挨个地方找了。
雁寻将字条上的内容看了,眼睛里划过一抹异样,竟不知绝尘摇身一变成了第戎将军府长子,然而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与祈绣一同打马而去。
马蹄哒哒,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幽深的暗巷中,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在他们离开之后,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向着反方向掠去。
……
昏黄的光线从灯笼里透出来,一直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棂,为四周灰色的院墙渡上一层柔和喑哑,看起来越发幽静沉闷。
一弯冷月遥遥挂在天空,周围一颗星子也没有,只剩一圈清冷的月光。一个身着劲衣的人负手站在院子里,波澜不惊地遥遥望着那一弯冷月,清幽的瞳色仿佛带着些许乖戾,不知在想什么。
那人看了半晌,眉头忽然轻轻挑了一下,开口说道:“都送去了?”
他突然说话,声音轻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自言自语,然而望他身后,竟不知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出现。
“是,属下亲手交给姑娘的。”喑哑的声音好似夜枭,在这凄冷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刺耳。
“主人,属下还有一事相报。”
“讲。”
“姑娘身边还有一位男子,看起来是姑娘的旧识。”
“面貌如何?”
“长相俊美,比姑娘都要精致,但是形貌慵懒。”属下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不屑。
绝尘唇角一勾,“来的够快……也好,有他陪着,姐姐也不会冲动行事。”
属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顿了顿问道:“那位公子还能活着吗?”
绝尘眯了眯眼睛,“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也不敢保证厉千帆能否活下来。这个背景特殊的江湖客,与他结伴而行多日,绝尘深知他心思聪慧而缜密,有拥有强大而敏锐的直觉和异于常人的坚韧,见微知著,瞬息之间就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生命力之顽强,实非常人所及。
他才最像是一个天生的战士,机警敏锐,步步为营,嬉笑的面皮之下藏着深沉凛锐的锋芒,牢牢地把自己的性命攥在自己手中,半点不容他人染指。
面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绝尘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死在什么情况之下。他永远能在洪流逆境中找到转机并牢牢抓住。
“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不能确定他的生死,那姑娘去了有何意义?若他还活着,主上的筹谋岂非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