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久看到无忆,目光落在他手上,眼睛里露出欢欣,迫不及待迎上前去。宽袖伴着绸带子空中飞舞,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一样的光芒,远远望去宛如一只凌空展翅的蝴蝶,优雅而华丽。
这些日子只要是无忆手里拿着信来,她总是会像现在这这样露出久违的明媚。无忆时而恍然,仿佛她并不是为信而来,只是为他。然而每每清醒,心中又总是难掩失落。
她不是为他,而是为信。
这段时日朱云久总能时不时收到儿子寄来的书信,信中说的大都是些琐碎的事情,譬如晚饭吃了什么觉得可口地食物,或者见识到哪里的风景极好,伴着信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食盒,或者一幅画卷。
诸如此类的信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封,每每都能让朱云久一贯漠然的面容上绽开丝丝温暖。
墨香扑鼻,她总是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婆娑着每一个字,想象着儿子写字时的动作和眉眼的神情,想象着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鞋靴,坐在怎样的桌子前,又是如何吩咐下人的……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能想很久,感受着这些年失去儿子的空白被慢慢填补回来的感觉,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当年自己要被处死,儿子不惜忤逆生父以命相护,甚至不惜做出刺杀之事。虎毒不食子,好在侯爷最终饶了他一命,条件是她必须要以死谢罪。
为了儿子,她同意自废功夫,服毒自尽。不知是侯爷当初为她留了一条生路还是上天垂怜,那毒竟然没能要了她的命,只是拔去了她所有的内力。
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青鸿救起,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谁知不过三个月,便传来侯府通敌的消息。
她才不信他会通敌。侯爷对她可以说是绝情,然而对中洲却有着至高的忠诚,戎马一生,怎会通敌?
此时闹得满城风雨。又过一月,侯府倒塌,满门被灭。听闻此事,尚未痊愈的她心如死灰。便是在这时,又有侯爷竟然拼上身家性命,把二公子的命保下了。
那大公子,她的儿子呢?
她左等右等,等的百爪挠心,就是听不到关于大公子任何消息。
又是整整一个月之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侯爷被午门斩首,侯府剩余一百三十六人,全部刑车裂之刑,无一例外。
朱云久问了三遍青鸿,侯府多少人刑车裂之刑,青鸿答了三遍一百三十六人。
她当即昏死过去。
加上侯爷一人,共一百三十七人。可她记得清清楚楚,侯府共一百三十八人。
二公子被保出来,大公子却做了陪葬。
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朱云久不知道,但从那时起,心里的恨便如同毒蛇一样时时缠绕着她。
凭什么自己的儿子做了刀下亡魂,另一个便可以逍遥世间!
自此,复仇便成了她此生唯一的意义。他们兄弟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当哥哥的死了,当弟弟的岂能独活?一起拉来做陪葬,免得泉下无伴。
上天垂怜,不知她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寻寻觅觅十几年,竟真的让她失而复得!天知道当她得知这消息时有多么狂喜。当年在侯府,她被抽走半条命,好不容易活下来,儿子的惨死又将她剩下的半条命带走。
自那以后,活在世间的便只剩一个“朱云久”的皮囊,仇恨才是支撑这幅皮囊的骨血。便是到现在她都时常想着此事到底是真是假,生怕这又是上天给自己开的玩笑。这十几年她已心力交瘁,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玩笑了。
好在有这一封封的信件,让她每每在惶恐之时有可依之物。
“忆,最近有小小姐的消息吗?”她努力维持从容,然而眼底的一抹希冀还是出卖了她。既然“死去”的儿子都可以失而复得,为什么女儿就不可以呢?
无忆已经见过太多次她失望的眼神,不由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只默默摇了摇头。
“没,没关系。你再去打听。去天极,西陆,还有许多别的地方,快去,快去。”她连声催促,无忆只得领命而去。
他走后,青鸿在朱云久身后出现,上前轻轻从背后拥住她。
“不哭了,不哭了……”
“青鸿,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抬手将眼泪拭去,望着面前这个始终站在自己这边的男人问。
青鸿安慰说:“为人母者,谁不是希望儿女平安?怎可说是贪心?”
“青鸿……是我对不住你。”朱云久捂着脸,口气似有叹息。
青鸿脸上淡静,目光明澈通达,望着天边云淡风轻,笑了笑,“阿久,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有谁对不住谁?当年与我生下女儿虽非你所愿,可我当真爱你,我不后悔,至今仍感谢你将她留给我。她是你我的骨血,我相信你也当真爱她,只是当时若非情非得已,你也不会狠心弃之不顾。”
都说没有娘的孩子像根草,飘零无依。朱云久想到当年自己走的决然,刚刚压下去的眼泪再一次决堤,“青鸿,那几年她过的可好?有没有受苦受罪,有没有人欺负她?”
青鸿点点头,“她过的很好,吃得饱穿的暖,也没有人欺负她。我相信她现在依旧过的很好,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们找到她。”
……
厉千帆几乎想尽办法去寻找祈绣口中的“伯伯”,然而这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也寻不到。
以他的身份在第戎行事多有不便,第戎境内可以寻到的助力少之又少,厉千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