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马不停蹄来探望祈绣,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事情并非厉千帆说的那样简单,却并不多问,只默默同她待了半天,轻声道一句“姐姐放心”。
他不但要找到人,还要杀了他,彻底绝了祈绣恐惧的来源。
几乎用上所有的力量,终于几天之后得到确切消息,那人姓赵,单名一个全字,中洲人,两日前暴毙与罗乎巷,后被运往乱葬岗。
竟查证,乱葬岗中确有一人,随身契碟与消息所述完全相符。
绝尘曾怕此事有假,特意派人将赵全浑身上下查过一遍,从皮到骨到契碟均无作假。
“死了?”厉千帆眸中精芒一闪,总觉得事情来的太巧了一些。可所有的证据严丝合缝,确实证明此人已死,他也无话可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为早在前些日子,赵全便早先一步被带往别处。至于乱葬岗中那个人,不过是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毫无干系的替死鬼罢了。
从此之后,无论赵全是死是活,在这世上,他永远都是死人一个。
现在,这个已经死掉人正活生生站在一条灰暗的石室中,战战兢兢望着那个背对着他坐的人。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外面分明是炎炎夏日,这里却仿佛另外的一方世界,潮湿阴冷几乎渗到骨子里去。
眼前的人个个如鬼魅,除却一个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坐着之外,其余人都悄无声气站在原地,黑袍罩身,面色幽沉,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主上,人来了。”那个带着他一路走到这里的人开口,阴冷的气息喷薄在赵全的脖子上,宛如冰凉的毒蛇一样,骇得他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坐着的男子右手轻轻一抬,那属下便悄无声息飘到一边站着。男子则缓缓转过身来,一眨不眨盯着他。
周围太过昏暗,赵全看不真切他的容貌,只隐约辨认出此人五官阴柔若女子,皮肤几乎苍白到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睛,乍看之下孤僻而阴鸷,等赵全再忍不住多看一眼,方才的景象又好似自己的幻觉。他的瞳仁中空空荡荡,再也不见任何起伏。
赵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弯腰垂背站在原地,看起来谦卑而讨好。
男子默然看他半晌,缓缓开口,“赵老三。”比起他的面容来,他的声音冷如冬日井水,让人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赵全,家中排行第三,是以街坊邻居常叫他一声赵老三。不过这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如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几乎老的老,死的死。现在他家只有他自己。
赵全见男子年龄不大,张口唤出的却是自己少年时候的称呼,心尖尖不由颤了颤。这些年他一直混迹于下九流,偷鸡摸狗不在话下,一直也没个正经活计,兴许得罪了哪路人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凉气,哆哆嗦嗦拱了拱手,畏首畏尾道:“正,正是小人。敢问大人找小人前来,有,有何贵干?”
男子唇角挑了挑,将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容衬得更加阴鸷,“你觉得,你能干什么?”
赵老三嘴里泛苦,带着几分讨好,苦哈哈道:“大人,小人不过就是个混饭吃的小老百姓,本本分分过日子,身无长物,哪里能入得了大人的眼呢?”
听了他的话,男子忽然笑起来,一双空荡无神的眼睛里翻涌着诡谲,赵老三看了这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
“本本分分?那……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娘囚禁八年又算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极轻,盘桓在赵老三头顶宛如六月的闷雷轰然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有一瞬间赵老三觉得自己此刻正置身地狱,面前这个人则是幽冥来的鬼魅,否则那般隐秘的事情他怎会知道?
男子看玩物一样看着他,赵老三的心一沉再沉。半晌后终于哆哆嗦嗦开口,“大人……想要小人做,做什么?”
东走西串混了这么多年,赵老三也不傻。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魅,此人既然能揭了他的老底,定然大有来头,这般把自己叫来,还一下子翻出自己老底,不会只是叙叙话这么简单,却也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了。
见他如此反应,男子心里反而生出丁点意外。寻常人见了他都不免带着些许瑟缩和恐惧,赵老三心里有鬼,这时候竟还没吓得尿了裤子,倒也算有几分胆识,看来早早混迹市井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这种人还是暂时不要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好……”男子微微垂下眼睫,喃喃道。赵老三没有听清他嘟囔的什么,隐约觉得似乎是同自己有关,刚要壮着胆子问一句,男子突然抬起头来,“从今天开始,你便留在我这里吧。”
他只让他留下,也没有吩咐要做什么。那这一留得留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赵老三不由左右环视一下周围,嘴里泛苦。直到现在,他的眼睛还是没有适应这般阴暗,身上更是觉得紧梆梆不舒服。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气氛,明明站着的都是活人,一个个却比死人还要阴沉压抑。
“不愿意?”男子似看出他的想法,亦不强求,只朝着方才待他进来的人吩咐道:“那便送他走吧。”
身后的人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赵老三心里咯噔一声,走有两种意思,那句“送他走吧”怎么听怎么不像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这里,反而有几分送他早登黄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