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清,整个人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最棘手的还是他肩膀处的刀伤。由于连日动武导致毒性复发,叶盈香的药效一时间供应不上,此刻他还在昏迷着,因而谁也不敢贸然帮他拔刀,生怕万一一口气上不来交代了。
雁寻带着两个伤残人士马不停蹄奔逃,他似乎对此一代极为熟悉,专门挑着一些看似没有路的地方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前方竟是别有洞天。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寻了一处隐秘之地休憩。雁寻将乾坤酒安顿好,让申璎在旁边看着他,自己则去了洞外,不多时便找来一些枯树枝叶,先围着洞口四周洒了什么东西,周围各种毒虫汇聚周遭却无一敢凑到近前,随后又把找来的枯树枝叶三下五除二搭叠好掩映住洞口,从外面看去丝毫看不到破绽,就算他们带着狗来寻人也绝对寻不到他们的下落。
做完这些才又折回洞里,进去就发现申璎苍白着脸,浑身仍旧处于紧张戒备的状态,鞭子仍旧紧紧握在手里,见到他来,求助似的望着他,双眼布满血丝,既可怜又狼狈。
雁寻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便什么都不说,指挥着她给自己打下手,先处理乾坤酒的伤口。
申璎几天几夜不是逃命就是打斗,精神已经到了极度紧张的地步,猛地一停下来仍旧难以放松,反而比以往迟钝。好在她足够听话,雁寻让做什么便做什么,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协助他帮他处理乾坤酒身上的伤。兴许是看到雁寻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受了感染,慢慢的也放松一些,不再如先前般时刻如临大敌。
乾坤酒虽浑身是血,却没有几滴是他自己的,都是先前砍人地时候躲闪不及溅在身上的,雁寻很快便处理完毕,只静静等着他醒了之后再把肩上的刀拔下来。
申璎发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连日的奔波亡命已经令她身心俱疲,靠着石壁眼皮不由自主越发沉重。将睡未睡之际,一张带着血的脸陡然闪进她的脑海,申璎呼吸一滞,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再也没有了睡意。
周围除了雁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便听不到其它动静,申璎脑中思绪纷杂,不觉便想到以往在天极的时光。
自从兄长被逐出天极后,两个哥哥待她宛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她的字是大哥一笔一划教的,功夫是他一招一式指导的。她的马术是二哥陪着她一次次摔出来的,她的寝宫里至今还存着自己第一双马靴,也是二哥废了好大的功夫弄来的。
整整十年,十年的时光,两个哥哥待她如父如兄。她相信那样无微不至的疼爱不是虚假的,怎么到了现在却演变成你死我亡的境地呢?不过一夕之间,她便从众星捧月的生活沦落到亡命江湖的境地,而且还是两个她信任的兄长一手造成的。
前路漫漫,父皇母后生死未卜,心头满是茫然。看着自己和兄长的狼狈模样,申璎心里蓦地酸涩起来。
雁寻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坐下,“想什么呢?”
申璎摇摇头,失魂落魄望着眼前三寸地面,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们、都死了。”她的语气里藏着深深的孤寂与哀痛。
雁寻知道她是说的是谁,他赶到的时候,周围再无其他人的生息,从那时他便知道那二十个暗卫已经不在了。
雁寻轻轻叹口气,“那是他们本就存在的结局。丫头,没有人能一帆风顺过一生的。有多大的野心,多强烈的目的,就要经历相当的困境,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例外的。”他缓缓道,目光中带着历尽风雨后的云淡风轻,“你以为你那个大哥这会儿就是春风得意了?一面要顾虑天下悠悠众口,一面要提防四面杀机,一面还要想尽方法铲除你们兄妹二人,足够他焦头烂额。都是煎熬,不过是你没看到罢了。”
“那是他活该!”申璎恨恨道。
雁寻点头,“就算是他罪有应得吧。老天爷自有安排。”
“老天?”申璎面上浮出讥讽之色,“那老天爷对我可真不公平。”她们天极人信奉阿里神,她一直没见过。倘若天下真的有神明,如何会让她这样痛苦呢?
“这你可就冤枉老天了,你小时候一定没这样想过。”雁寻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你活在蜜罐里被父皇母后宠上天的时候,天底下多少孩子失去父母,一个人在世间禹禹独行。”
申璎嘲讽笑笑,“你们中洲不是有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呵,万物都被当成了刍狗,卑微又渺小,说好的神佛会普度众生呢?”
雁寻嘴角抽搐,“这句话本意是说,无论你是什么,在老天爷眼里都一样平凡渺小,一样庇护,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老天爷把万物当成刍狗了?”
曲解了人家正儿八经的意思,申璎不由讪讪,“反正不管是什么,都不灵。什么神渡众生,都是屁话。”
雁寻不可置否,他也不信神佛。这世上再厉害的神仙,也拯救不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苟且在世,哪里有那么多众生要等着普渡,纵然真的有神愿意渡,等一个个轮到他还不知猴年马月,想要走出困境只有靠自己。
天极人信奉阿里神,对申璎,雁寻说的倒柔和很多,“神明一视同仁,我愿意相信它已经帮你铲除了大部分阻碍,但总有些小坎坷是你一抬腿能迈过去的。你总不能躺在原地,就指望着神明把你抱过去。”
他似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