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找个时机,把我从城头扔下去。”她狠狠掐着自己掌心的肉,心思转得飞快,冷静道:“只要宁遇在这附近,就一定会接住我。”
“然后古帅将如何?”
“自然是被抓回去,由太子处置。”
“古帅!”齐闫大喝一声,猛扑了过来,“不把您带走,我们此行又有何意义!”
“这是军令!”长夷嗓音一提,眸光如浸了层寒冰,森然道:“齐闫,你敢不从,你就不是我部下!”
“不是就不是!”齐闫声音更大,两眼充血,“末将自风州日夜兼程,在此次潜伏多日,为的就是将古帅平安带回!没有你,五万□□骑终日惶惶不安,没有安宁之日!将军都被害成这样了,回去是送死!”
“究竟是我一人重要,还是五万儿郎的命重要?”长夷冷冷盯住他,眼底有如藏了冰渣,“只要□□不破,冀北不出,我就还有依仗,太子又怎敢要我性命?齐闫,急难当头,当知轻重!他留下我势在必得,且不论城外千余夙羽卫,便是你带我到了风州,暗处也会有他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你的命!”
她一口气说完,喉间蓦地涌上猩甜,右手下意识抓紧了诸葛琨的衣襟,齐闫顾不得其他,冲上去要扶她,长夷甩开他的手,阖目道:“诸葛,你听好。”
诸葛琨偏了偏脑袋,长夷靠在他耳畔,呼出的是滚烫的气息。
她身子轻软,像一片轻羽,仿佛马上要被风吹散,他能隐约闻到她气息中的血腥味,能隐约猜到她此刻的生命垂危,他还在被动地厮杀逃跑,竭力穿越城墙,而在城墙外,还有天罗地网等着猎物投入怀抱。
长夷动了动苍白的唇,说了一些话,句句关乎生死权谋,诸葛琨震惊的同时,心中又一次敬佩这个女子面对生死的决然勇气,她的智慧和冷静少有敌手,也只有在皇城中,云汲殿中的那个人,才将她引以为对手。
他甚至开始悲哀地想,就是这个江山。染血江山,以活人为祭品,为血肉为滋养,偏偏有着最诱人的美色,诱引千万人为她疯狂,至高无上者视人命为草芥,苟且求生者杀人如麻,人人都疯了,人人都在用尽全力厮杀,以至于他们都是身不由己,都在业火中焚尽骨骸,求不得解脱。
“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诸葛琨慢慢停下脚步,急速追来的士兵快速将三人包围,齐闫没有看他们,而是越过所有人,望向漆黑如深渊的城下。
“古帅,保重!”
他突然飞身而起,划出一道圆环的弧线,银光划过之处,鲜血飞溅,枪尖撞击匕首,铿然一声巨响,诸葛琨夺枪一抡,哀嚎声起!
宁遇蓦地冲了上去,于此同时,有人腾空而起,衣袂翩然一闪,坠下城楼。
宁遇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跳下了城楼,伸手去捞长夷。
城下的夙羽卫全部抬头,望着他们的副使。
宁遇抓住了长夷,夙羽卫中有人一踏马头,冲上去接应,宁遇顺利落地,臂弯里,长夷的唇角咳出了血,已然气息奄奄。
冷,极冷。
冷得浑身战栗,鲜血逆流。
骨头在一寸寸错位,胸腔胀痛,呼入了空气,却梗在心头,不能呼出。
脑中黑白幕飞速闪现,火光嘶喊声就在耳边,她的汗水濡湿了被褥,唇瓣在哆嗦,她朦胧地觉得自己快死了,她想要热的东西……温的,滚烫的……她哆嗦了许久,手终于攥到一丝温暖,可那温暖忽然抽离。
长夷猛烈地一喘,醒了过来。
睡醒时,仍觉得飘至云端,浑身上下皆已被冷汗浸湿,嗓子干涩地说不出话来,似有热血涌上喉头,腥甜得紧。
头很疼很重,她闭了闭眼,发现连眼皮都是滚烫。
她睁眼看着虚空,许久,才恢复意识,又吐出一口黑血。
她迷茫地睁着眼,也不擦血,身边有轻缓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异香,她心微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脸,力道极大地抬起。
那人一点点,从眼角到下巴,挨个擦得细致。
她吸了口气,只感觉那人擦拭过的地方,火烫得燎人。
那人一丝不苟地给她擦净脸上的鲜血,贴在脖子处的大拇指轻轻往上一滑,逼得她仰起脖子,再慢慢擦她的脖颈,她只感觉脖子要被他生生折断,张口欲言,嗓子却作疼。
她瞪大眼,艰难地撇过头,对上一双眼睛,眸色深深,积淀着沉玉般的光泽。
姜玘。
他一边拿手帕给她擦血,一边淡淡道:“宁藩尚未返京,薛氏暂时不好直接插手,薛乾玉明面上是和贵妃撇清了干系,实际上……驻军二州,内控雪苍。有孤在朝中一日,他是不敢动,不过有些事情,也不需要他动。”
他跟前横着一面山水冷玉屏风,数层琉璃流苏虚束的帷幄半垂在两侧,阁内窗子紧闭,唯有远处一扇半开着通风。
此屋本就是暖阁,四角却多添了鎏金炭盆,一边的金狻猊正缓缓吐出特殊的香气,混着甘涩的药香,让人闻着怪异。炭盆与熏香冒出的热气混在一起,如同夏日。
屏风外正有两位官员,其中一人着官二品服,正垂首恭听太子说话,那人思索道:“殿下的意思是,薛骞玉是要来一出借刀杀人?”
“朝中御史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攻讦,唯有此计,薛氏才可全身而退……只是借哪把刀,也是有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