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幼章几人吃着晚宴,那头小谢山庭,葛思珉从屋外回来,落座在惯用的书案上,未提笔,便瞧见案上摆放着的一柄玉折扇,只看扇尾悬挂的绿丝绦,就叫他眉头紧蹙。
“三千。”
“在。”三千进门,见葛思珉左手平握折扇,并未撑开,神思悠远,三千一时不敢打扰。
三爷这样的神情确实少见。
葛思珉知道这把折扇,正是他师游到太山,白行阁师傅所赠与他,那一年他正满十八,进士一年,弃考北去,几位兄长亦拿他没有办法。
再回京,是大哥丧事,这位先帝提起都要为之叹惋的贤臣之子,颇有乃父之风,却骤然英年早逝,独留一子。
他从灵堂出来,见着门外跪立不语的小小少年,因模样像他父亲,生得眉清目秀,让他多独子,年仅十二,幼年丧父,神情悲恸,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背脊立直,与周遭青灰瓦砾间铮铮有骨,如此幼儿,节气气比云天,是他父亲生的好儿郎。
他不免有所触动,大哥待他不薄,他掀开锦袍,蹲立在他面前,见他因来人惊扰而收起默默沁泪的眼角,葛思珉抿嘴一笑,取下腰间别在一时的玉折扇,扔给了他,“三日丧闭,来小谢山庭。”
三日后,他倒准时来了,被人从山下带上来,葛思珉正在拭剑,见他眉眼凝视,便亲舞了一段给他看。
自此,葛琼葛大公子便时常流转小谢山庭,葛思珉亲教他,到如今,已是十一年整。
他及冠那年,是他为他许的字,唤溪川,意为虽溪不比沧海川穹,但有容可上善之能比若水。
是要他日后知严加遵守自己的德行,与世无争,应当谦卑为怀。
现下看来,这个名字倒不见得他知意二分,葛思珉放下折扇,神色不明,与三千道,“这柄扇子是怎样落到此处,查。”
“是。”
这几日日子愈发难捱,暑气到了极致,不等幼章去与老祖宗说辞不愿多加抬步书斋,老祖宗便发了话,书斋可休停一月,让她们暂避了这个暑头。
幼章高兴地坏了,等到与少勤去老公房见老祖宗,还喜上眉梢。
老祖宗是要注意她一二分,见她模样,便想问个原由。
幼章巧舌如簧,只说,“我瞧着老祖宗你门口晒了这样多的书,想着既然书斋放了假,我在院子里无聊,不妨可以到您这来抄抄搁久的书卷,因想到了这点,才高兴的。”
这自然是客套话,自上次琯之被禁闭,就再没有到老公房住,老祖宗爱好清净是一方面,自然也不会邀着别家的姑娘与她一道相处。
老祖宗听罢便笑,“你哪里是想要来陪我,恐怕是惦记我的这些旧书已久,罢了罢了,我一会叫时儿着人给你抬去,拿你院子里晒去也不碍事,只这样多的书,等你看完,也就差不多到了冬至了。”
她这一番说笑,引着底下人轰然笑了起来,幼章亦笑,“多谢老祖宗成全。”
这厢从老公房抬书,动静不小,葛琳与进学的好友从道上经过,一连串的捧书,走完了小径道还不停歇。
葛琳不当一回事,只身边的葛熹惊叹,“怪不得说你家里旁的没有,却独书藏千万呢。”他便拉住捧书的小厮,问道,“这是新,这么远,未免麻烦了些。都是要送到哪里去呢,我改日去瞅瞅。”
那小厮恭敬答了,“回小爷的话,不是新,是都要送到二院一水间处的。”
“哦?”葛熹便又问道,“那住的是哪位仁兄啊?”
有知情的哥儿旁边听了笑了一声,“骇,不就是琳二他大奶奶住的宅子吗,多半是送给她家那位小妹的。”
这下葛熹更来了兴趣,“就是那日那位说话有理有据的苏二?”
葛琳一旁默默听了,见葛熹模样,不由地不自在,喝退了面前这小厮,“多大点事,还闲在这,无趣的很,你接着去送罢。”
邀着几个哥儿提步便走了。
葛熹无法只得后续跟上。
此时小谢山庭,三千递上纸条,葛思珉打开看了,放到香炉里烧尽。
他抬头,又看到案上正放的玉折扇,面色不由沉了两分,“葛璇如今手脚大胆了不少,小谢山庭也敢恣意穿插,事情管得未免多了些。”
指尖有灰三点,他轻轻掸去,阳光下,灰烬散去,绵绵有尽,沉香飘起,他低着嗓子说,“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是。”
今夜有喜,浙江一带的三房添了曾孙,书信来报,老太太欢喜,在老公房设了宴席,与家里庆贺庆贺。
没有外人来此,只一家子门内门外吃着饭,老祖宗刚上桌,有丫头来说,“三老爷也来了。”
老三会来,老太太意想不到,“他今天怎么来了,不是不爱这等热闹的事么。”
葛思珉前来吃饭,幼章直觉府里气氛大不相同了,她虽在内里吃饭,外面情况不知,但见丫鬟走路,脚落无声,侍奉老祖宗的时儿也不在内堂。
打听着,听说是去了前头。
幼章心里纳罕,好好吃顿饭,也都要老祖宗准备如此周到,这却是几个儿孙都不曾有的礼遇。
秦照盈心细,也是注意到的,她与幼章说话,“你不知道,这三老爷虽不管府内周外事,但府里没有人敢不听他的。”
“这是何故?”
“别的不知道,我只听家母说起,是因为府里的大爷都是三老爷亲手调教,大爷只与这位三老爷关系最好,老祖宗也不算数,这样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