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或者换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是一个不在乎生死的人。她总是冲动地想利用自己的死亡去做些什么,可以被自己称为伟大的事情。虽然那些事情叫旁人看来,不过是泛滥的无趣的圣母心罢了。
可是无论她有多不害怕死亡,但是她却不能容忍这个词语出现在别人的身上,出现在她深爱的这个男人身上。
“阿年。”庄叔颐靠在墙上,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强撑着,不想要晕过去。然而那片黑暗,还是如预料那般降临在她的眼前,不可阻挡。
但是幸好的是她还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陷入那几年如一日的旧时噩梦中。那个曾将她从安全和温暖的地窖中掳走的绿壳,早就下了地狱。
断了呼吸的死人,再也不可能爬起来,追着她到这里来了。
没有人会从他的保护下将她伤害的。
阿年在这里。
可是他受了重伤,鲜血,如那一日一般不停歇的血,从他身上流出来,红得刺眼。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他答应过,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然而那阵彻骨的寒意还是无可避免地从心底升了起来,满布全身,让她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会死吗?
阿年,那个保护了她的童年,她的现在,还有她的未来的男人,会死吗?庄叔颐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说:只要是人都会死亡的;另一个则不敢置信:他是阿年,他绝不会食言的。前者令她的心脏砰砰狂跳,像被灌下了无数的麻沸散,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榴榴。你怎么在地上!”扬波吃力地抱起她。血液流得太多了,令他失去了固有的力气。“榴榴,你看到了对吗?我说过不要偷看的。你难受吗?”
“你个坏人。”庄叔颐哭着搂住了他。然而她小心摸到的他的腹部,仍然是湿漉漉的。她紧张地说道。“阿年,伤口裂开了吗?医生,现在肯定还是有医生的。”
“不。我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榴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扬波只觉得亏欠极了。他是想带给她幸福,但是如今总是忧伤和无谓的烦恼。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要做危险的事。”庄叔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眼前还是恍惚的,依靠在他的身上。
“你也不是。好奇害死猫。”扬波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没关系的。等明天一早,我就会去医院的。但是今晚不行。”
庄叔颐咬了咬下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六年前那一次之后,她就不曾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了。但是看他疲惫的面孔,庄叔颐知道现在不是逼迫他说出真相的时候。
“真的可以吗?”庄叔颐让他躺上床,轻轻地给他盖上被子,然后钻进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今天晚上你就先睡这里吧,地上太凉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相信我,榴榴。睡吧,等明天早上起来一切都会好的。”扬波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柔声哄道。“乖,榴榴,睡吧。”
“恩。”庄叔颐的头还晕得要命,脑袋一沾上枕头,便陷入了沉睡。
然而梦还没有掀开那变化多端的面纱,便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被打断了。“咚咚咚……”这可比鼓点更刺激人心。
庄叔颐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昏暗的。还没有天亮呢。准确的说,还没有过去多久。扬波甚至还没能合上眼睛。
扬波想爬起来去开门,被庄叔颐按住了。“我去吧。阿年,你应该好好休息的。我去就好了。”
门外站着的是提着煤油灯的房东太太。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被微弱的灯光照射得越发阴森可怕,叫庄叔颐看了一眼,便不大想看第二眼。
“房东太太,现在天还没亮,您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庄叔颐尽量抑制自己那颤抖的眼神,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不为什么。现在就从我的房子滚出去。”房东太太冷冰冰道。
“什么!”庄叔颐震惊地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预兆,在这大半夜的。一阵夜风掀起庄叔颐的睡袍,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庄叔颐从来也不是那等软绵绵,逆来顺受的性子。她立时便拒绝道。“我们付给您一个月的房租,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撕毁合同。”
“什么合同?这房子是我的,我说不想租了就是不想租了,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房子滚出去。”房东太太毫不留情地说,她一把抓住庄叔颐的手臂,那瘦得只有皮包骨头的手指让人忍不住想起老鹰的爪子。
“你不能那么做。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晚上。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就算你说那时候结束租房合同,也到天亮了再说。”庄叔颐一把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拽了下来,然后就要关上门。
“不行。你们今天晚上就给我走。”房东太太立刻急起来。“来搜捕的人已经到前面那条街了,你们不能留在这里,给我惹麻烦。”
“什么搜捕的人?什么麻烦?”庄叔颐起先还一头雾水。
“不要装傻了。你看看。这一地的。”房东太太艰难地弯下腰,用她那盏只剩半点光芒的煤油灯照亮了地板。
是血迹!
庄叔颐立刻想到了,一定是刚刚留下来的。她立即察觉不妙,但是在无情的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