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凌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隔着丝帛,模模糊糊。
他摇头叹了口气,便往梁宜萱的安乐殿去。
年轻人们根本没有睡意,围坐一处,说的都是梁南渚封后之事。
“你们两个锤子!”梁宜萱破口大骂,“天天跟在梁南渚身边,不可能什么也没察觉吧?这会子来安慰宜贞,是觉得良心过不去?!”
苏敬亭扶额:
“他的决定也没跟谁商量,我和春卿怎么知道?!你没长眼么,明国公不也什么都不知?何况我们?!”
“宜萱,少跟他们废话!”程机杼一脚跨上椅子,手肘撑住膝盖,“本将军就问你们一句,有没有胆子跟我一起掀了御书房!”
她看柳春卿一眼:
“你别教育我啊!我可没把枪对准咱们的好皇上!但他这般欺负宜贞,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掀了御书房是便宜他了!”
“不!”程机杼又猛一激灵,“要掀就掀大婚现场!成锤子亲?!”
柳春卿无奈:
“你去你去!看看你去了能不能改变什么?皇上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就凭你,能进去再说吧!”
程机杼撇撇嘴,嘀咕:
“我自己要进得去,干嘛拉上你!”
柳春卿一梗,真想捅自己一刀。
“大家冷静些。”杨淑尔忽道,她深深凝眉,烦躁不比他们少,却是其中最冷静的。
“明国公不是去了么?到底要怎样帮宜贞,等他回来咱们再商量好不好?”
话音未落,鄢凌波已出现在门边。
“回来了!”梁宜萱眼睛一亮,“凌波哥,他怎么说?”
鄢凌波拍拍她的肩,坐下道:
“这件事,咱们都别管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安抚宜贞。”
“什么意思?!”梁宜萱拍案而起,“这是真的?他真要娶那个女人?!”
鄢凌波颔首:
“他是皇上,顾及的是天下,是苍生,不单单是一个人。他有他自己的无可奈何,你们也别去烦他了。”
“臭不要脸!”梁宜萱呸一声,一把拔下自己的发冠,狠狠一砸,“凌波哥,这个长公主我也不想做了!日后,我只有你这一个大哥!”
众人一怔。
金灿灿的发冠歪在递上,还光芒四射地一闪一闪。
鄢凌波叹气摇头:
“说什么傻话呢!这种事,始终要他们两人自己去解决,咱们外人就不要掺和了。”
杨淑尔听了半晌,终于开口:
“可这不光是他们二人的事。国公爷,秋容娘是故意害宜贞病发,她是处心积虑要嫁给皇上,并且不惜害人!
这个人品性有问题,这场婚礼,恐有阴谋啊。”
“故意害人的事,是宜贞跟你说的吧?”鄢凌波道。
她一愣:
“国公爷什么意思?”
“宜贞太焦虑了,又在病中,难免疑神疑鬼。”他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皇上与秋容娘相处这几日,会看不清她是怎样的为人?”
“你是说,宜贞错了?”
鄢凌波不语。
默了好一晌,才道:
“总之,你们不要再闹了。真闹出格,别说是我,就是宜贞亲自出面求情,皇上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尤其程小将军,你要打抱不平之前,总该想想家人。”
说罢,又转向两个男孩子:
“柳大人,苏大人,我有些朝上的事想跟二位商议,你们同我出来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半分了然,遂与鄢凌波一同告辞去了。
梁宜萱与程机杼一口气憋在心头,骂骂咧咧的。唯有杨淑尔,望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出去一趟。”
说罢,悄悄跟上三人的脚步。
…………………………
春夜的虫子叽叽喳喳,闹哄哄的,反而显得夜晚更加静谧。
梁宜贞这才发现,春夜,原来也能如此冷清。
昨夜夜奔而去,并未添衣,所幸的是,寒毒并没有加重。
她没注意到,他在御书房为她添的暖炉、为她加的坐垫;也不知昏迷后他替她捂热了双脚…
她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很好。
大概,老天爷夺走了她一些东西,总会给些运气作为弥补。
她挑帘看一眼星星:
“穗穗,咱们来这里多久了。”
穗穗掰着手指:
“七七四十九日了。”
四十九啊…
梁宜贞晃神。当初大军入宫,也不过月余光景啊。
别的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城楼上划过一道火流星。后来才知,那是杜宾纵身一跃。
杜宾啊,曾经还救过她的命。
“穗穗,宫里又香烛纸钱么?”
“有的,上回祭拜懿德公主,就是穗穗去取的。”
“再取些来。”
“谁死了?”穗穗挠挠头。
“一个朋友,今日是他尾七。”梁宜贞道。
准备妥了,她便披个斗篷,挽上提篮,朝城楼下去。
杜宾的尸首已回乡安葬,宫里也不会为一个太监立牌位,最好的祭祀之处,便只能是城墙了。
他一跃而下,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
白烛燃烧,她又点上一炷香,倒了酒,便开始烧纸。
这样的事,在宫中是忌讳的。但在梁宜贞这里,从来不是。
不过,如今凤印与安南印都交出去了,日后,她也只是阖宫上下一视同仁之一吧。
她扯了扯嘴角:
“杜大人,你倒是真洒脱啊。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