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荀停笔已是后半夜,就着豆灯,氛围越发诡异。
轰隆!
天边两声闷雷,骤风忽起。府衙的草木狠狠撕扯,窗户被吹得啪啪摇摆。
柳荀看一眼,起身关窗。
他手中一份折子,一份书信。折子,是送去京城的奏折;书信,则是给川宁的报丧信。
他向亲随嘱咐:
“书信走鄢氏钱庄的路子;奏折…务必交到杜宾太监手中。”
杜宾,是皇宫四大内侍之一,能直接与皇帝接触之人。
交到他手中,便是直接呈给皇帝,不必经过其他三省六部。
也不能经过。
亲随抱拳: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又一声闷雷。
交接的手一颤。
“当心些。”柳荀看一眼窗外,“要变天了。”
亲随也看一眼,将折子与书信揣入怀中:
“属下办事,大人放心。再难的天气,必按时送达,不辱使命。”
说罢飞奔而去,半刻也不耽搁。
柳荀收回目光,朝窗边踱步。狂风都被阻隔在窗外,只有暗压压的树影张牙舞爪,有些人。
他深吸一口气。
要变天了。
…………
轰隆!
电闪雷鸣。
川宁瞬间大雨倾盆,与蒋氏被抄家那日一样大。
徐故独自在长巷踱步,撑着的伞,不知道要给谁。一时只觉空落落的。
哒哒…哒哒…
急促马蹄自巷口传来。
他一怔,探头趋前两步。一切惊人的相似,是她回来了么?
快马却如黑影一晃而过。
啪!溅了一袍子水。
他退开,目光追随。那…是鄢府的方向。
出事了啊。
…………
鄢府。
黑暗的书房中,鄢凌波颤颤巍巍抚过笔画凹凸的信纸,呼吸越发急促。
廊下还侯着湿漉漉的送信人。滴答,滴答…便似心跳。
小宝试探看一眼:
“少爷,出事了么?”
鄢凌波面色僵直,指节绷得发白,将信纸渐渐揉成团。
屋中寂静,揉搓信纸的声音越发刺耳。
“备车。”他轻吐二字。
小宝一惊:
“现在?!”
大半夜,狂风骤雨。这等湿气,他的眼睛如何受得住!
宜贞小姐临走还特意叮嘱过啊。
小宝劝道:
“少爷,不如…”
“去晋阳侯府。”
鄢凌波已起身往外冲。小宝大惊,忙去撑伞。
…………
一盏灯、两盏灯、十盏灯…漆黑的晋阳侯府渐渐灯火通明。
老夫人、薛氏、鄢凌波凑在内室。
老夫人手掌颤抖,双眼睁红:
“怎么会这样?”
那是阿渚啊,阿渚怎么会死?!
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啊!他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薛氏的眼泪已在眼眶打转:
“早知如此,平平安安在川宁过一辈子就算了。上什么京,筹什么谋?两个孩子命都没了,如何同公主交代?如何…”
一时哽咽,泣不成声。
老夫人憋着眼泪,看向鄢凌波。
他不能流泪。那两个孩子生死未卜,这个不能再出事了。
所幸,鄢凌波这回异常平静。
当然,只是看上去。
心底的波澜看不见,但大家都懂。
他握紧云头手杖:
“三婶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还有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
“只是生死未卜。”
还好…只是生死未卜。不确定的事,都蕴藏着机会。
薛氏掩面,双肩颤抖:
“可这报丧信都…凌波,柳荀不会骗咱们啊!”
“他是不会。”鄢凌波强忍眼泪,“但这封报丧信,是世孙的意思。”
老夫人与薛氏猛怔,满目疑惑。
他遂道:
“世孙与宜贞坠崖,柳大人必会全力搜索。一日不见寻两日,两日不见寻三日,就算要确定死讯,也不会这么快。
按照鄢氏钱庄送信的速度推算,报丧信是坠崖当日就送出的。
那只能有一个解释。这是世孙坠崖前的交代。
回川宁,报死讯。”
一语毕了,薛氏啜泣声渐弱,老夫人也逐渐冷静。
若真是阿渚的意思,报丧信就不只是报丧信这么简单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明日…挂丧幡,办丧事。”
“母亲!”薛氏惊呼,“这…”
死亡,到底是让人难以接受之事。而办丧事,就等于和这个世界确认了死亡。
从此,阴阳再无瓜葛。
“你不要慌。他报死讯的目的就是要咱们办丧事。”老夫人沉声,“他不仅要咱们保命,还要咱们还击。”
“还击?”薛氏睁大泪眼。
可不论怎样厉害的还击,前提是他还活着,否则一切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
“母亲的意思是…阿渚与宜贞还活着?”
“我不知道。”老夫人沉吟,“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咱们就一定要配合好,铺好路。”
如果死了…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鄢凌波遂道:
“悬崖虽高,但底下是寒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薛氏叹息:
“寒潭啊!就算不淹死,也会冻死!那是…”
忽顿住。
她默半刻:
“你说…寒潭…是哪个寒潭?”
“洛阳…死潭…”老夫人幽幽道。她看着信纸上的字迹,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