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精致小巧的画舫破水而来,水平如镜的湖面,泛起阵阵波澜。
画舫上身着华贵锦衣的美妇人,面带笑容和身旁的两个丫鬟说着什么,谁知突然扑通一声,一声尖利的叫声从船头传来:
“娘亲,弟弟落水了——”
美妇人和丫鬟们顿时色变,惊惶失措冲到船头,可惜她们不会游水,只能焦急地望着水面哭喊。
好在船夫已经跳下去救人了。
落水的是两个幼童,大约三四岁。
船夫很快游到离得比较近的幼童身边,拽着幼童往回游。
可就在这时,离得比较远的那个幼童,似乎有些撑不住,挣扎着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弱弱喊了声娘亲之后,竟是直接沉了下去。
美妇人看在眼里,顿时惊恐万分,对着船夫撕心裂肺喊道:“先救我儿——”
船夫是美妇人娘家的奴仆,哪敢不听主人言,顿时松开手中的幼童,奔另一幼童而去……
…………
“大伯母救我……”
…………
“啊——”
一声尖叫,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妇人,喘着粗气猛然坐起来,发现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襟。
她已经很久没做这个噩梦了,明显吓得不轻。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叫喊声:“娘,您怎么啦?”
紧接着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张多勇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张多智紧随其后。
张多勇说道:“娘,您又不舒服吗?”
他的神情十分紧张,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妇人的手。
妇人正是多勇多智俩兄弟的母亲王氏。
王氏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微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地摸着张多勇的脑袋,说道:“娘没事儿,就是做噩梦了。”
有子如此,也不枉当年……唉……如果真要下地狱,她也心甘情愿。
张多智默默看着,若有所思。
他拍了拍张多勇的肩膀,说道:“二弟,你去帮娘煎一碗安神药。”
“好。”张多勇没有多想,便点头起身。
平日里,王氏的药也大都是他煎的。
他帮王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转身走出去,还特意关好了房门。
如今虽已是五月末,天气渐暖,但王氏身体不好,分外孝顺的张多勇总是担心母亲受凉。
…………
温热的阳光,透过支摘窗,照进昏暗的房间。
王氏半靠在床头,时不时咳嗽两声,显得有些难受。
张多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顺势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犹豫片刻问道:“娘是想起三弟了?”
王氏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
张多智心底一叹,想着母亲明明不到40岁的年纪,却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年逾50岁的老妇,忍不住说道:“娘,当时也是没法子,二弟和三弟只来得及救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你该放过自己了。”
13年前,王氏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还如鲜花一般娇嫩,于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一年冬天,她带着张多智俩兄弟回娘家省亲,夫家侄儿张多宝也跟在身边。
一日,孩子们去娘家庄园中游玩,吵着要去游湖,她实在拗不过,便答应了。
起初还好好的,湖面虽然冷风嗖嗖,但孩子们玩得十分开心,一点也不觉得冷。
可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小儿子张多勇和侄儿张多宝便一起落了水。
王氏心急之下,竟然命令船夫松开已经获救的侄儿,先救自己的儿子。
这么一耽误,等张多勇被救上船,张多宝已经失去了踪影。
事后王氏的娘家人封了庄园,处理了一批知情的下人,对外宣称张多宝被人贩子拐走失踪了,才彻底掩下真相。
…………
一片寂静的简陋屋舍里,出现洁白如玉的精美瓷杯,似乎分外不和谐。
但与此时握着它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那双手的主人紧紧握着白瓷杯,犹豫良久,说道:“那个孩子会不会真是宝儿?”
“不可能!”张多智斩钉截铁说道,“连被船夫及时救上来的二弟,都因那冰冷的湖水烧了三天三夜,醒来更是失忆,何况身体本就虚弱的三弟。”
张多智觉得王氏根本就在自欺欺人。
王氏眼泛泪光抬头,惨白的脸上闪过几分挣扎之色,说道:“可是你外公命人打捞多日,也没发现尸首。”
张多智皱眉说道:“外公不是跟您说过吗?捞不上来人,就必定是死无全尸了。”
王家老太爷当时叫人围了整个湖,搜索整整三天三夜,也不见尸体。
且那是个人工挖掘的死水湖,落水的人失去踪影,也不可能流到别的水域,只能是被湖中的大鱼分食了。
王氏显然不甘心,说道:“可他有胎记,而且长得和你祖父十分相像。”
当时她第一眼见到那孩子时,差点惊呼出声,还是大儿悄悄提醒,才没失态。
“世上长得相像之人大有人在,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三弟。”
张多智紧盯着王氏,眼神渐渐阴暗,幽幽说道:“而且……您真的希望三弟活着吗?”
王氏瞳孔猛然一缩,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是啊,宝儿如果还活着,不记得儿时的事还好,若是记得……
…………
片刻后,张多智眼神微闪,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让母亲因为一时心软,接纳那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