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雪色漫卷……
天上云卷云舒了几重后,
终是眼见那瑟瑟萧萧、漫天飞舞的纯白雪色尽处,有一行人正裹着素衣,扬起白幡,溅起雪尘万千地,朝此城门之处渐渐行来……
终是到了……
我不禁微微抿了抿唇,感觉喉头处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却又一句话都道不出,只能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良久,默然无语……
……
眼前那一行人,于苍茫一片素白中,似乎与那周身的漫天雪色都融成了一体,
就这般望着望着,不知为何,竟觉得那遮天蔽日的无尽纯白雪色,此刻,似是太过扎眼了些,只直敕敕地,刺的眼睛生疼,
却又仿佛连着肉,连着骨头,
被这呼啸而来的凛冽寒风一吹,便愈发觉着撕心裂肺的生痛,从眼角一路生生地痛到心底,那般的鲜血淋漓,却是,沉默不语……
我忽地想起,
每年的八月十五的晚上,
府中空空荡荡的庭院里,总会无一例外地摆起长桌,映着头顶之上团圆皎洁的月色,摆上一碟碟丰盛的菜肴,开上好几坛醇香浓厚的烈酒,
而父将和兄长,则总会端起酒坛,一路从桌前斟到桌尾……
宽大的长桌前,明明是密密麻麻地摆了数十张餐椅,然而,每年喝酒吃菜的,却总是不过我们三人,
父将说,中秋十五,月儿团圆,人也要团圆,
每次说这话的时候,他总是喝的醉醺醺,摇头晃脑的,似是连人儿也看不清,然而一双墨色眼眸里,却依旧亮晶晶的,如同蕴尽了漫天皎洁月色,璀璨的几乎要比过天上的浩瀚星子,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总是会笑呵呵地一把揉乱我的发髻,眼见我憋嘴生气,瞪着眼睛一幅要哭的模样后,便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好了好了,小丫头,快别哭鼻子了!来来来,爹爹跟你说呀……”
“瞧见没?最上首那个,就是你祖父,别看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跟臭石头一样,半句话都不肯多说的模样。然而,只要这一喝醉酒,就扯着个嗓子唱大戏,嗓门大就算了,走调都走到天上了还浑然不觉。每次啊,都是被你祖母给扯着耳朵骂下去的,啧啧啧,不信呀,你等会儿仔细瞅瞅!”
父将眯起眼睛,望着最上首空空荡荡的位置,拍着椅子笑的欢快,
清冷的月色下,浑然不动的酒盏前,
那一双醉眼惺忪的眸子里,仿佛真的看见祖父喝醉了酒,在摇头晃脑,扯着嗓子唱大戏的模样,
“还有那个,对,就是那个右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就是你大伯父,他呀,别看他壮的跟头牛似的,其实酒量奇差,喝不了两盏,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省了,就算搁他耳边打雷,都全听不见……”
“对对对,还有那个,你二伯父,别见他瘦瘦高高的,一副清瘦模样。实际上,一顿简直能吃下一整头牛,还总嚷嚷着,在边疆打仗嘛,总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爽快,不过,貌似他也没说错……哈哈哈”
父将笑着说着,手中的酒喝了一盏又一盏,人说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象征着团团圆圆的皎洁月光之下,却终究只有我们三人的喝酒吃菜声,
那些原本该坐满了唱大戏的祖父、酒量奇差的大伯父、能吃一头牛的二伯父,还有各个婶婶伯伯们,堂哥堂姐们的位置上,却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依旧还是空空荡荡,了无人声……
唯余清冷的月光洒落了一地,望见满院的寂寥与悲凉……
却不曾想,终有一日,
原来那絮絮叨叨的父将,眉眼带笑的兄长,竟也会随那些祖父伯父,叔叔婶婶们一样,只悄然无声地,便骤然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一个座位,一杯斟上永远也不会被喝掉的酒,一团朝其说笑也不会再有丝毫回应的虚无……
终究是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
漫天的雪色下,那一行人终是渐渐地近了,近了,直到行至跟前……
被寒风吹的四散飞扬的素幡前,
立于棺椁旁侧的那一个高大威猛、壮实如山的汉子,此番才堪堪行至我跟前,其身上堆的厚厚一层雪都尚未来得及抖上那么一抖,便已然是“噗通”一声,骤然猛地跪至我身前,激起雪尘万千……
明明是那么一个钢筋铁骨、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铮铮汉子,
此时此刻,却俯首跪在苍茫一片的雪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如同一个茫然无措的孩童,
原本洪钟一般的嗓门,此刻掩在那层层雪色中,显得那般的沉闷而黯淡,
他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乱擦着,却不管怎样擦,脸上的泪仿佛永远也擦不完,
只能望见他叩首深俯在雪地上,声音嘶哑而断断续续,只一遍又一遍地痛哭道:
“小小姐,属下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呐!是属下未尽职,是属下未护好将军、少将军,都是属下的错啊!明明说好了要同将军少将军一道回的,一道回的呀……”
“勇叔!”
眼见于此,我不由得哽了哽喉,默然按下心中酸涩情绪,只忙不迭地走上前来,匆忙将其扶起,抿了抿唇,涩声道,
“莫要如此,此事,并不怪您……您且先请起,这一路,辛苦您了……”
“小小姐,将军、少将军他们……”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