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立在不远处灯架上的三彩立人的油灯,小人儿头顶上燃着亮眼的火苗,照亮了边上的帷幔。
钟离英倩守在他边上,一手撑着脑袋,但是挡不住困意来袭,一会儿眯着,一会儿醒着。
金藏看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猫,打盹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他就把小猫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左手抚摸着它的脑袋,右手继续写着作业。
不行,不能这么想。金藏提醒着自己,这算是心猿意马么?
自己干了那么多年妇女工作,工作的对象、身边的同事,大多都是女性,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浮想联翩过。
为了逃避这种令他难以控制的联想,他把目光从钟离英倩的身上移开了,投向了窗外。
入夜的房间里灯光幽暗,还抵不过从直棂窗漏进来的月光。
想来这皇宫里一定住了很多人,但这会儿,却万籁俱静,除了偶尔风吹过时院子里那一丛竹子发出的沙沙摇曳声,什么都没有。
不知不觉,金藏已经开始习惯了这屋子里因为油灯和炭炉,一直存在着的烟火燎烧的气味。
当然,他开始习惯的,还远不止这些。
这种快速的适应,让他不安着。
正出神着,他望着窗外的视线里,忽然略过一个影子,飞快地,搅动着如水的月光,在这夜里,泛起涟漪。
“有人?”金藏脱口而出,在一旁打着瞌睡的钟离英倩被惊醒了,一下子直起身左右张望着问:“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外面有个人影闪过,很快,这不正常……”金藏低声说着,金藏是个善于总结规律的人,一如他可以总结出应对女领导的若干法则,在这里的几天,他发现所有侍从的步调都是差不多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宫中规矩。
但是,刚才那个,特别快,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跑过去,更像是飞过去的。
钟离英倩转头看了看窗外,纳闷地说:“安大哥,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论面上的年纪,现在的安金藏和钟离英倩不相上下,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钟离英倩自然而然地,把对安金藏的称呼,从“壮士”改口成了“安大哥”。
“是的,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安金藏说着,“外面这么安静,如果是有人经过,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
被安金藏这么一说,钟离英倩害怕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安金藏的手:“啊,你不要吓我……”
安金藏没有料到钟离英倩会这么害怕,她的掌心绵软略带着凉意,紧握着他的手,让他刚刚平复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
但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没有把手抽走,安慰着:“额,可能是我眼花了也未必,你不用这么紧张……”
但是,钟离英倩还是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掉,时不时地往窗外偷看着。
这种过度的敏感,引起了安金藏的好奇:“嗯?我说了是我眼花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呢?”
钟离英倩看着镇定的安金藏,反而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安大哥,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有了所谓重伤损伤神志这么个万能的借口,安金藏现在对于钟离英倩的质疑,已经可以淡定应对了:“我最近不记得很多事,只是这个也和我有关系么?”
“并非和你有关系,好吧,既然你不记得,那容我和你细说。在你出事之前,皇嗣的刘妃和窦德妃,因为巫蛊之事,应召入宫,之后便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妃?窦德妃?”
“哎,你连这个都记不得了?刘妃是皇嗣的正室,窦德妃就是你之前见到的临淄王的生母啊。”
金藏听了,想起那个跟着李隆基进来的女人:“那个和临淄王一起进来的女人,临淄王管她叫窦姨?是……”
“自从窦德妃失踪之后,窦德妃的妹妹就入宫照料着临淄王了。就是那日你见到的那位。说起来,临淄王真是可怜。母亲失踪了,被自己祖母召进宫软禁了不说,还被牵连降了郡王。之前可是封了楚王的……”
金藏听了,感慨着:“女领导不高兴,大家都跟着遭殃……”
“女领导是何物?难道又是……”
“我们胡人的说法。”金藏顺水推舟地说着。
“从来不知道你们胡人有这么多奇怪的说法……”钟离英倩嘀咕着。
“那个刘妃和窦德妃,真的就完全找不到吗?”金藏问着,“怎么说也是王妃,一下子两个王妃失踪了,这么大的事,就没有好好找找吗?皇嗣呢?就没有去找皇上吗?好歹是自己的老婆。”
“老婆?”
“哦,就是夫人的意思,我们胡人的说法嘿嘿。”金藏尴尬地笑着。
钟离英倩倒是没有笑,完全感受不到金藏的笑点,她只是叹了口气:“皇嗣就更可怜了。谁都知道皇嗣畏惧皇上。刘妃和窦德妃失踪了之后,他也只是偷偷躲起来哭,见到了皇上,还是强忍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生怕皇上起疑心。就算是这样,这次还不是因为来俊臣告密说他私自接见大臣,被抓到御史台治罪么?”
“这个皇嗣可当的真够窝囊的了……”
屋子里,油灯的火苗晃动着,忽明忽暗的,惹得人心里发慌。
钟离英倩惴惴地说:“安大哥,你说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影子,会不会是……”
“王妃的鬼魂?”
钟离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