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风想要拜见苏哥而不得,却有人把拜帖送到他手中:一张谒贴和里面夹着的信笺。
谒贴的内容很简单:太原王度求拜淮阳侯阁下。信笺上则写着:老夫求一侧门而入。
阁下?这老王头儿要不要这么谦卑?
颜师古注引《汉书·高帝纪下》:“大王陛下”时注释道:“若今称殿下、阁下、侍者、执事,皆此类也。”
阁下的起源,来自西汉时的天禄阁。
从东汉开始,对有一定地位的人的敬称多了很多的用词,如:对使节称节下;对三公、郡守等高品级的官员称阁下等。
但阁下一词真正盛行却是始于宋代。因为古代高级官员的官署往往称阁,如北宋的龙图阁、明清两代的东阁、满清的文渊阁等等。这些“阁”的最高官员都被冠以大学士称谓。
所以,阁下二字在唐朝时绝对是非常偏僻的称呼。
这老王头怎么会想到用“阁下”来称呼小爷?因为小爷是皇太孙的老师?有点儿意思....
还有“求”和“侧门”两个词的使用,也有深意啊。
殷清风回想起当初王承的话:“承临行前收到家主来信,信中说,家主在年前会抵达帝都,并希望能拜访殷侯。”
再结合这个“求一侧门而入”,王度这是秘密出行啊?他在防备谁?或者说,是谁让王度不得不偷偷摸摸的来见他?
既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来,所求也就不可能是堂堂正正了。
“有古怪啊有古怪...”殷清风咧嘴嘿嘿了几声,“让小爷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招待你吧。小爷闭门家中坐,不想惹谁,但谁也别想和小爷过不去!”
腊月初十的午后,与王度约定的时间到了。
已经有了对策的殷清风,已经站在府门内等着王度随时的到来。
不久,门外几声轻响,就见殷良领一青袍老者慢步进入。
殷清风快速打量了一眼,弯腰行礼,“清风拜见王老先生。”
王度原地缓缓抱拳,“老夫太原王度见过殷侯。”
殷清风直身,“清风年少,当不起老先生的称呼。奈何清风又未及冠,尚无表字。不若老先生以清风相称。”
王度轻笑,“老夫曾有幸跟随先父得见僧首公仙颜几面,彼时,老夫便敬仰僧首公之才学。没想到多年之后,僧首公的后人,依然让老夫敬仰不已。”
殷清风没想到王度一上来就攀交情。不过,王度说的往事,他大致有印象。
王度本人做过隋朝的御史,而他老爹王隆做过隋朝的国子博士。他说他父子二人见过殷僧首,则是因为殷僧首在隋朝做过秘书丞。
同在大兴城为官,他们有过交往是必然的。
“清风承不起老先生的夸赞。但清风一直想拜读老先生之尊父那七篇,被文帝所称道的“言六代之得失”的《兴衰要论》。”
王度先是惊讶,然后再次轻笑,“清风果然不负盛名,连先父的《兴衰要论》也知晓?”
“恨不得见。”
王度开怀畅笑,“好!有你这一言,老夫就将老夫誊写的《兴衰要论》派人送与清风。”
“多谢老先生!请老先生移步至书房再说。”
王度一路走一路看,既不发问,也不和殷清风闲聊。
待到在书房里坐下,又品了几口茶,他才说道:“从第一次听闻清风之名时,老夫便在揣测僧首公之晚辈到底是怎样一个少年人。今日见面后,果然不虚此行啊~~~”
玩儿够了深沉,就来吹捧?互吹谁不会?来,让小爷也吹吹你!
“清风的虚名犹如萤火之光,岂敢与太原王氏历代先贤之星月光辉相比。”
王度矜持的笑了笑,“要说历代先贤,陈郡殷氏也是闻名南朝的。”
得了,给鼻子还上脸了?还闻名南朝,你咋不直接说在东晋时你们老王家最牛掰?靠~~~
殷清风慢慢收起笑容,“清风对太原王氏无限敬仰,所以,清风得知老先生要来长安,便在惶恐老先生此行有何赐教。”
“清风说话倒也直接。”
王度笑颜未改,但心里却有些惊讶。
前面殷清风应对的就如世家子一般温润婉转,可眼下这句,就如荆轲刺秦王一般,有种图穷bǐ shǒu见的感觉。
殷清风见他还打官腔,更直接了,“热血冲动便是少年人的代名词。清风年少,语言有些直接,请老先生海涵。”
“代名词...有意思。”王度也慢慢收敛笑容,“以清风之睿智,可否猜测一下老夫此行的目的。”
殷清风反而不急了,“得知老先生要来长安,清风就在想着从他人听来的见闻。如:撰写《隋书》而未竟的叔恬先生、授徒无数的仲淹先生,以及诗风近而不浅,质而不俗的无功学生。”
王度勉强笑着,“清风有心了。”
殷清风说的三个人都是他的胞弟:王凝、王通和王续。但唯独没有提及他。
当初他辞官回乡,也是无奈之举。
前辈早亡、家族风雨飘摇,他这个嫡长子若不出面,族权旁落不说,家族前程更是堪忧。
但饱读诗书的他,却不曾以治学治经而闻名,的确是他这生最大的憾事。
而这憾事,竟然从一个毛头小子嘴里说出,犹如一把尖刀插在胸膛一样,让他的心在滴血。
殷清风不知道王度是什么心情,他继续说道:“所以,清风以为,即使现今的朝堂上太原王氏略显颓势,但没人敢轻视和轻侮老先生的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