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颜如如何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上午还热辣辣的日头,此刻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不透气的灰布蒙住了,让身处其下的人都难以呼吸。
宁颜如如今下榻在湖州官衙,从此处往外看,能见到大街上还躺着不少瘦骨嶙峋的人,这些人每天只能领到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仅仅能维持不饿死。
“外祖父,那人只怕要饿死了!”宁颜如指了指远处靠着墙躺着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他身上只有一块破布遮着羞处。
“你看不过去的话,一会外祖父就把他带去陆府,给他找点活计!”陆运钧说道,努力控制着不让外孙听出话里的敷衍和焦躁。
宁颜如认真瞧着陆运钧,直把老头子看得心里发毛。
“我一会就写折子!”良久他才开口道。
陆运钧心头大定,宁颜如虽然与自己亲近,但他不是好拿捏的,所以陆运钧才会不顾酷热和瘟疫自己过来。
幸好,没白来!
他又稍稍闲话了几句,来找宁颜如谈事的人不断,自家陆府也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他喝完一杯茶,并没有多留,匆匆又赶了回去。
宁颜如没有亲送,只让金峰将老头子送上了轿子,陆老头信守承诺,果然将那老者带走了。
“你说普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是什么?”金峰送完陆运钧回来,仿佛听见宁颜如说了这么一句,待要回答,发现自己主子正埋头在写折子。
可能是自己幻听了!
白露这临时抱佛脚的闭关其实效果不大,此地冤孽太多,空气污浊,灵气全被掩住,并不适合修行。
但好歹身体的疲惫缓解了不少,不会动不动就头晕了。
她修完一个小周已是入夜了,隔壁床的察月木兰睡的正香,这姑娘睡相实在糟糕,打呼噜不说,不时还手舞足蹈,念念有词,跟跳大神一样。
白露起了玩心,把她的呼噜给印了下来,等哪天她教训自己再放给她听,看她羞不羞……
印完呼噜后,白露有些口渴,她可以不吃饭,但必须得喝水呐,然而,察月木兰把水壶里的水喝了个光。
这里比不得络城,宁颜如原本也给他们安排了丫头,但都被她们赶去救灾了,后果就是大半夜的,白露得出去找水喝了。
要说江浙今年的天气也实在是撞邪了。
四月里水稻开花时一直下雨,导致稻子大多烂在地里,五六月又艳阳高照,几乎没下过雨,田地里都干涸了。
不过自从他们来了后,老天爷就开始调皮了,明明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阴云密布,所有人都欣喜以为老天要来一场雨缓解酷热,但过一会就云收日明。
这一场久违的雨啊,迟迟不肯下来。
但每一次的阴云,都会比上一次稠密,好像只要拿绣花针轻轻一戳,头顶的那个水球就会炸开。
此刻这府衙内一定会有水的地方,那肯定是宁颜如的房间了。
这位四皇子,可是每天要用两大桶水沐浴的呢!
既然在人间,白露还是遵守人间的规矩,到了宁颜如的门前,规规矩矩叫了门,可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伸手一推,门应声开了,竟然没锁。
房内没人,说不定又去爬哪家小媳妇的床了。
这段时间,察月木兰可没少打听到这些奇闻趣事,宁颜如在络城喜欢勾三搭四,到了这里也没收敛。
其实这都是谣传,他从来没主动去爬哪家闺女太太的床,但架不住那些好色或者想攀高枝的人想在他这下手呢。
房内果然有茶,还是冰镇着的,在这炎夏里一口喝下去,浑身上下都透心凉。白露畏热,这茶喝起来感觉甚好,一口气便喝了小半壶。
桌上还有些糕点,她又捡了几块吃了。
正吃喝的高兴呢,里屋里有了脚步声。
白天接待完外公后,宁颜如又去各处的粥棚转了一圈,回来时身上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好在下面的人机灵,早早准备好了水,他便美美的洗了个澡。
已经是深夜,但空气还是闷热异常,出浴后他便只在下面裹了个毛巾,光着上身便走到外间来了。
然后就看到白露叉着腿,张着嘴,那嘴里还有好些糕点渣滓,直愣愣看着光溜溜的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啊!”
“啊!”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没穿衣服啊!”
两人近乎异口同声。
“真丑,快去把衣服穿上!”白露别过头去,一脸的嫌弃。
嘿,宁颜如本来已经要进内室找衣服穿了,被这么一说,不服气了。他可是黄金比例身材,身长八尺,八块腹肌好不好?
居然说他丑,这可是摸到了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宁颜如折了回来,立在白露面前,指着自己的八块腹肌就开念了:“居然说我丑?你见过这么完美的八块腹肌吗?还有你看看我这颜,我可是络城四公子之首,我看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眼睛了。”
但他说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白露却依旧满脸的不以为然。
他是长得很帅啊,但日日都看见,还时时就要发发神经,日子久了,也就免疫了。
宁颜如被白露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
可以说他是纨绔,可以说他是草包,就是不能说他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