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进入江浙后,她就有些奇怪的直觉,却捕捉不到这直觉的来源,直到进入这胡家庄,心头的弦越绷越紧。
“最开始发病的就是这一片树!”给他们指路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灰扑扑的,穿着一件满是破洞的背心,胸口大敞,看得到一条条清晰的肋骨。
金峰把几个烙饼递过去,他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这饼很干,卡得他直翻白眼,但他一点点也不舍得吐出来,梗着脖子就咽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饼就下了肚,他把满是污垢的手指又伸进去嘬了一会,剩下的饼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
“你怎么不吃了?”白露问。
“我还有个妹妹在家呢,这个留给她吃!”少年吃了东西,脸上也红润了,此刻更是憨憨的露了个笑。
两位姑娘一听就要解马上的行囊,但金峰却使了个眼色。
“给多了会给他和我们都招来麻烦的!”待那孩子走的远了,金峰解释了一句,“他们只有两兄妹,饼子太多保不住,会招人惦记。”
像金峰这种贴身侍卫,大多都出自贫民窟,贵人们相信,这样的受了恩惠的孩子更能将全部身家性命交给主子。金峰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这些尤其清楚。
白露和察月木兰不再言语。
七月里本是绿树成荫的时候,但地里所有的桑树都光秃秃的,金峰轻轻一折,枝条就断了,看来已经干枯了。但桑树主干和树根却还是活着的,叶子却长不出来。
白露将灵识探出去,在这片桑树地里搜索,她试图在地下找到个活物,能跟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把探测范围扩大在扩大,却找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
她眉头拧成一个团,又用妖力注入一根枝丫,试图催出一个新芽。但那枝丫就像是个无底洞,将她妖力不断吸入,新芽却没有长出。
如此一炷香后,她感觉头晕眼花,忙收了妖力,感觉身形一晃,就要栽倒之时,腰上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托住了。
“露露,你还好吧?”头顶白花花的太阳也没掩住宁颜如眼里的关切。
白露嗖的一下从他怀里弹出来,脸色有些发青,太丢脸了,她一个妖,竟然站不稳,沦落到需要人来扶着!
看来以后真不能那么懒散了。
这一场实地考察并没有取得什么结果,以白露回来后闭关一天告终。搞的一行人莫名其妙。
不过,宁颜如却没时间再纠缠他的小露露了,因为他的外公,陆运钧来了湖州。
外公是整个陆氏家族的主心骨,如今年岁已大,轻易已经不离开陆家大本营。此番前来,必有要事。
果然,都未落座,陆运钧就道:“如儿,赶快上奏朝廷,改桑为农吧!”
宁颜如眉头一皱,户部是自己母妃的主场,那些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听陆家安排,只是,那刘蔚微昨日才在自己这提完建议,今日外公就来当说客,未免也太心急,“外公,改桑为农是件大事,我还需要仔细考量一下!”
陆运钧亲自前来,就是知道其他人说服不了这个外孙。别看他外表纨绔,其实内心是装着百姓的。
陆运钧长长一叹,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自己何尝愿意?“如儿,我们的二十艘盐船,全部在黄河倾覆了!”
“什么?”宁颜如看着外祖父,他神情悲怆,头发斑白,已不是记忆里精神抖擞的模样,而像是个垂暮老人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重磅炸弹!陆家世代是盐商,盐,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二十船盐,除了十船是官盐外,其他的都是要走海路运往西方外邦的,这全部倾覆,得用多少钱才能堵上这个窟窿眼?
要放在平时,也就罢了。
但眼下陆家可是承诺要出一半粮食赈灾的。
如今一个钱袋两个洞,哗哗流出不流入,即使陆家万贯家财,只怕也吃不消。
“如何会倾覆?”这陆家走黄河也不是一趟两趟,早就熟门熟路了。按理是不会出这样的岔子,而且是一次性全部倾覆。
“人倒是抓住了,是一帮水鬼。他们幕后肯定有人,不过这些人只说是头领命令的,那个头领,出事后就直接服毒自尽了!”陆运钧也是一脸无奈。
既然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动到陆家头上,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抓住把柄,宁颜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改桑为农,桑农不会依,而且江浙的丝绸大户也会恨上陆家啊!”宁颜如有深深的忧虑。
他不愿意兄弟操戈,也瞧不上母亲的狠辣手段,但这些人始终是他的家人,母亲至始至终护他周全,外公从小到大疼他如亲孙。
陆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他也看的清楚明白,光靠贩盐,陆家能成为这般百年大族吗?
当然不是,陆家的另外一个重大买卖,就是丝绸。他自己不收也不产,只是每年盐船出海进京时,必定会带上各家品貌上佳的货物,陆家只抽取其中的运送费,有了陆家这面大旗的庇护,一路上官府人员就不会多加阻拦。
这是双赢的局面。
这些大族也在利益交互中,结成了坚固的联盟。
但如果改桑为农,今年江浙之地没了生丝,就做不成绸缎布匹,那陆家与这些人的联盟,势必会被打破。
活活断了他人根基,只怕今后,连相安无事都做不到了。
“我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为今之计,只能先抛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