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鹿门书院。
这座学风浓郁每日早晨雷打不动传来少年琅琅读书声的书院,坐落在山路开阔夹道尽是松竹的半山腰,泉水叮咚,风景如画。
庞德公又在山脚下辟了一方小小的草庐。
竹篱茅舍,菊花柿子。
几畦菜地分布在篱笆墙四周,青翠可人,一条夯土小道从菜地稻田之间,漫延而去。
“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逢时吐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钩。”
菜畦田垄间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老者歌声,只闻其声,这位老者的身子骨硬朗的很。
一位老儒生,头束青色方巾,身穿青色长袍,骑在一头挂着铃铛的小毛驴背上,拍着腰间的士子剑鞘,附和节拍,满脸畅然。
正是沽酒访庄的黄承彦。
身材高大的庞德公不知是听见了老友逍遥自在的歌声,还是闻见了馋人的酒气,破天荒的主公打开篱笆门迎了过去。
骑在小毛驴上的黄承彦瞧见庞蛮子竟然主动迎接自己,不免愣了愣,随后解下木鞍上的酒壶,扔了过去,笑骂道:“好嘛,别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是不见美酒不开门。”
庞德公身后还有两人,一人是长子庞山民,另外一人则是大汉的头号通缉犯戏志才,难怪挖空心思想要巴结宣武帝刘辩的官吏,挖地三尺搜捕了小半年都没能找到戏志才,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鹿门山附近的几个县令不是没想过戏志才在这里,就算是戏志才真的躲在先生庞德公的住所,非但不会亲自带领游缴们闯入鹿门书院,万一朝廷的军队开拔过来,纵是知道必死,这几个县令也会拼死挡在鹿门山前。
这便是海内硕儒庞德公的威望,也是天下读书人对他心存的敬意。
如今没当几个月皇帝的先帝刘辩已经被董卓毒死,海捕公文也就成了一纸空文,新皇帝刘协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盖棺定论给这个过去的敌人一个宣武谥号,引得天下哗然。
圣山周闻曰宣,比如中心汉室开创昭宣之治的汉宣帝,大汉王朝重现了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的盛世光景。
开土拓境曰武,这个谥号更加是了不得了,汉武帝,光武帝,皆是仅次于千古一帝秦始皇的有道明君。
大汉王朝在前者的统治下,史书上首次出现了万国来朝的字眼,后者更是为大汉王朝延续国祚二百多年,清平寰宇,使得大汉王朝再次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先帝刘辩扫平了黄巾起义,文韬武略自然是远超大多数的列祖列宗,谥号一个宣字还勉强说的过去,谥号武字可就相形见绌了,说白了就是不够资格,何况是同时谥号宣武二字。
不过这件事接连在城头挂头颅、毒死先帝、孟德血昭、十八镇诸侯讨董一连串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的大事面前,着实是显的有些微不足道,只是哗然倒没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庞德公作为刘辩的铁杆支持者,也是对于宣武二字颇有微词,已经触及违背礼法的边缘了,新皇帝对此没有意见,他更加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去担忧可有可无也就一些个喜欢钻字眼腐儒所关注的谥号。
打开酒壶闻了一口,正是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桂花醪,脸色大喜:“好嘛,你老小子还有脸说我,居然把郭嘉那小子酿造的桂花醪私藏了这么久,说吧,该当何罪。”
黄承彦劈手夺过桂花醪,吹胡子瞪眼:“你还好意思说,哪次去老夫家中你这个蛮子不是翻箱倒柜的到处找,要不是老夫的女儿聪慧埋在了桂树林里,哪能存到今天,早被你喝光了。”
打趣好友的庞德公,神色忽地黯淡,脸上的作弄意味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子郑重:“月英还小,京畿那件事有我与德操,还有曹不兴那帮整天卖弄文墨的糟老头子足够了。”
黄承彦牵着小毛驴拴在了门口那棵碗口粗细的桃树上,推门而入,答非所问:“这棵在洞庭湖生长了数百年的桃树还真的移栽活了,说说,给了农家祭酒什么好处,让他像个孙子一样替你照顾刘荆州派遣一屯甲士挖来的桃神。”
“刘荆州为了巴结你这个天下名士,还真是不遗余力,居然偷摸派人把洞庭湖方圆百里的老百姓供奉的桃神,挖过来当做乔迁之礼,也不怕被那几个县的老百姓骂的祖宗十八辈不得安生。”
人挪活树挪死,尤其是根须盘结交错在深土里的老树,这棵活了足足数百年已经被当地百姓视作神灵的桃树,移栽成功,说是神迹都是轻的。
说来也奇怪了,这棵桃神移栽过来的这几年一直神迹病病殃殃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就在今年建安元年的年号刚刚确立,桃神就像大户人家给儿子冲喜了似的,大病得愈,长势一天比一天喜人,说不准明年就会再次结出传闻里大如砚台的果子。
此时已是建安元年深秋,柿子金黄,也不知是学究天人的庞德公正气浩然到那些鸟雀都心怀敬畏之心不敢啄食蜜甜诱人的熟透柿子,还是一些别的缘由,篱笆墙内的几棵柿子树,硕果累累。
推门而入的黄承彦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手摘了一颗软糯蜜甜柿子,感慨道:“志才,没想到你对熬鹰也是这么的精通,除了小诸葛以外,熹平之春没几个能与你比拼手筋棋力了。”
戏志才确实擅长熬鹰,满山的鸟雀不敢啄食诱人的金黄柿子,原因便在于草庐上空时常盘旋一只凶猛的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