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月俏丽动人的样子,王士珍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自山海关的那次变乱之后,马道台父子惊惧而亡,苏月给父亲逐出山寨,从此不知所终。
他现在还记得,苏月那天逃亡的背影,和自己颤抖的握枪的手。
那一天,他故意打偏了那一枪,没想到却给林逸青看在了眼里。
就是这一枪,改变了一切。
他原本抱了孤独终生的念头,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林逸青会将苏月重新送回到了他的身边。
苏月和她麾下的黑风寨弟兄,经历了越南战场的腥风血雨之后,也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心里充满了对林逸青的感激。
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这次平叛,一定要向林逸青交上最为满意的答卷。
夜晚的少山镇,天空在颤抖,在战栗,被山岗下的熊熊大火映照得一片通红,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在发着低沉隆隆声的大地上空,远处和近处的大炮射击声不断轰鸣。周围的一切全都沉浸在似假非假的暗红色的光芒之中,到处是不祥的隆隆声,四面八方都传来听不真切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嘈杂声……
温淑琴紧贴地面躺在一条很深的垅沟里。在昏暗朦胧中依稀可辨的浓密玉米,摇曳着干枯的穗子,在她头上沙沙作响。温淑琴恐惧得咬着嘴唇,双手捂起耳朵,直挺挺地卧在垅沟里。她恨不能钻进已经变硬和长满杂草的耕地里,躲在泥土底下,免得看见和听见村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俯卧着,把脸埋在枯草中。但是趴久了,她不由得感到疼痛和不舒服,因为她已有身孕,于是她便闻着枯草发出的微苦气味,侧过身来躺了片刻,接着又改为仰卧。天上,火箭和炮弹轰鸣呼啸着飞过去,留下一道道火红的弹迹,地下,从村子那边飘来一股股令人作呕和窒息的烟熏火燎的气味。
“老天哪,”温淑琴哭泣着低声说,“让我死了吧,天哪……我再也挺不住了……我受不了啦……让我死了吧,老天啊……”
她爬起来跪着倾听。“豁出去了,”她绝望地想道,“还不如跟大伙儿一起死在那里哩。”温淑琴稍等了一会儿,象一只遭到追捕的母狼似地四面环顾着,但在一片火红色的,颤动着的昏暗中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向玉米地边爬去,从坡度平缓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山岗的岗顶上,能把村子看得一清二楚。这里离村子大约最多三里半,温淑琴看到的一切象一股可怕的寒气刺入了她的身心。
村里的几十所房屋都在燃烧。被风刮得摇曳不定的弯曲火舌在滚滚浓烟中窜动着,一团团散乱的火星冲向惊慌不安的天空。一些叛军士兵手持长火把,来往于大火照亮的村内那条唯一的街道上。他们将火把伸向房屋、板棚、鸡舍的麦秸顶和芦苇顶,一路上不放过任何东西,就连最无用处的朽木和狗窝也不放过,他们所到之处,立即燃起一团团烈焰。
两声猛烈的爆炸震撼了天空,那是一声接一声在村西响起的,温淑琴知道,这是叛军把村西的富户陵墓区给炸毁了,他们要把地下埋的财宝都挖出来。
还活着的村民——他们连同妇孺在内约有一百人——被叛军士兵赶出家门,集中到村后的一块空地上。每年夏季,村里都把这个地方用做打谷场。打谷场上,有一盏悬挂在高柱上的煤油灯摇摇曳曳。它那闪烁不定的微光仿佛是一个勉强看得见的小点。温淑琴很熟悉这个地方。不久前,她还同本村的女人在这个打谷场上翻晒过粮食。
温淑琴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双手颤抖,她跳起来,想冲向打谷场,但是恐惧又使她站住了。她退回来,重新伏到地上,用牙齿咬着手臂,堵住拼命要从胸膛中冲出的喊叫。温淑琴就这样躺了许久,象孩子似地抽泣着,被弥漫到山岗上来的刺鼻烟味呛得喘不过气来。
村子就要烧光了。炮声开始沉寂下来。变得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不知前往何处的人喊马嘶声。温淑琴听到从打谷场的方向传来凄切的哭声和叛军士兵短促凶狠的吆喝声。被拿着洋枪和刀矛押送的散乱人群沿着乡间土道缓缓向前移动。这条土道离玉米地很近,只相距一百多尺远。
温淑琴屏住呼吸,把胸*脯紧贴着地面。“他们要把村里的人赶到哪里去呢?”在她紧张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个想法,“难道是要杀了他们?可是他们中间有女人,有无辜的孩子……”她睁大眼睛望着土道。
一群村民从她眼前慢慢走过。三个女人怀抱着吃奶的婴儿。温淑琴认出了她们。这是她的两个邻居,年龄稍大些的孩子们拉着自己母亲的裙子下摆,一瘸一拐地在路上走着,温淑琴也认出了这些母亲和孩子……两个老态龙钟的孤老汉在互相搀扶着走。他俩年年夏天都看守村里的瓜园,不止一次请温淑琴吃过清凉多汁的西瓜。
村民们默默地走着,只要女人中一有人抽噎地大声哭起来,马上就有头戴笠帽的叛军士兵走到她身边,用洋枪把她捅倒在地上。人群不时停下来。叛军士兵抓住摔倒的女人的衣领,将她拽起来,手指着前面,急促而凶狠地说些听不懂的话……
温淑琴注视着闪着奇异亮光的朦胧夜色,几乎认出了所有的村民。他们提着篮筐、水桶,肩上扛着口袋走着,听从着叛军士兵们短促的呵斥声。谁都不说一句话,人群中只听见孩子们的哭声。只是到了山岗顶,当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