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龄、张四维已经认罪服法,这件事在现实中没有什么危险性了,万历便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后名,他才二十多岁,他不想落得和皇爷爷一样——嘉靖任用严嵩,世人都骂严嵩是奸臣,嘉靖还能躲得脱昏君两个字?看海瑞把他骂成啥样,嘉靖的儿子、万历的老爹隆庆帝一继位。还得赶紧把海笔架从牢里放出来。
万历心头那个着急上火啊,无论哪个皇帝,摊上首辅家里通敌卖国这码事,都要够头疼的,难道二十多岁,刚刚亲政不久,就要落下个识人不明、昏聩糊涂的名声,被天下人耻笑?万历不想这样。
看看皇爷的神情。张鲸就长叹一声,嫉妒的看了看张诚,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这次是阻挡不了啦。
张诚心头大乐,脸上装出非常吃惊的模样,瞪着眼睛道:“皇爷,难道不是您将秦林调往蒲州查办此案的吗?”
“有吗?朕怎么不记得了……”万历被弄迷糊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重新翻开山西巡抚的奏章。刚才心情激荡没看仔细,这次终于看清楚了,顿时大喜:哎呀。原来是朕调秦林去蒲州,他查办此案的呀,那就是朕先知先觉,运筹帷幄乾纲独断,一举铲除通敌卖国的张允龄了!
张诚补充道:“陛下把秦林从琼州调往蒲州,是明旨下发的,当时邸报传出,早已天下皆知,就是司礼监和内阁中书也有存档。”
秦林革去一切本兼官职。发琼州锦衣卫效力,这是贬谪,后头海瑞上奏保举,张四维还在首辅任上,撺掇万历降旨存问海瑞。同时将秦林调往蒲州。
这第二次,秦林在琼州是个锦衣校尉,到蒲州还是个锦衣校尉,就算不得贬谪,只能叫做调任了。只不过没品没职的区区锦衣校尉,竟要圣旨来调动,也算得上官场异数。
可偏偏是这道圣旨,给如今的万历留了个后门,发圣旨调一个锦衣校尉,实在有点不恰当,但如果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他去查办首辅大学士家里通敌卖国的惊天大案呢?
万历不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顿时脸色肃然,朗声道:“朕风闻张允龄通敌卖国横行乡里,明旨调秦林去蒲州,暗地叫他明察暗访,果然查清了张允龄的般般罪行!”
说完这些,万历心头就有点儿怪怪的,老实说自打秦林抬棺进谏,午门外挨了廷杖之后,万历心里面就多了个疙瘩,想起秦林就不大舒服。
可没想到秦林这么能折腾,又把张四维家里翻了个底儿掉,虽然为国家除了一害,但万历是被动的、甚至是被迫的在事后予以追认,这未免有点犯帝王的忌讳,到底以后拿秦林怎么办,万历还没想明白。
接下来的奏章,就不是山西巡抚发来的,而是乌斯藏白教威德法王和黄教索南嘉措的表章,两份表文里面口气极为谦恭,而且与前些年仅仅态度好,实质上暗中防着朝廷不同,两位佛爷都声称将年年进贡、岁岁朝觐,永为大明西部藩属,绝不敢生不臣之心。
同样,两份奏章都提到了秦林发挥的重要作用,说多亏秦将军晓以大义,两位佛爷听了如醍醐灌顶,这才倾心归附中原天子。
万历笑着将御书案一拍,“哈哈,秦将军倒是真有抚夷之能!前次说动瀛州宣慰使和归化城三娘子两处,这次又说动乌斯藏两位高僧大德!”
张鲸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暗道秦林到底有什么本事对付这些蛮不讲理的夷人,听人传说金宣慰使和三娘子都和他有一腿(徐文长再次泪目),所以才听他的话,这两个吐蕃番僧呢?可是男的呀!
张司礼心中不禁产生了某些不健康的联想,考虑到他木有小jī_jī,心态比常人扭曲,倒也不算太过分。
张诚却要替秦林分说一二了:“启奏皇爷,秦将军通晓佛法,在京师时就和威灵法王交好,听说还是什么韦陀下凡,想必因此才能说服两位乌斯藏高僧吧。”
万历点点头,提到韦陀下凡,就想起秦林格象救驾那会,虽说他刻薄寡恩,但也不是全无人性,总还记得秦林那点子好处。
张鲸见万历脸上神色就知道要糟,忙不迭的低声提醒:“秦林这厮,到哪里都不安分,身为锦衣官校结交外藩,两个乌斯藏番僧那里,焉知他用了什么手段?”
万历笑容立刻就有点不自然了,金宣慰使和忠顺夫人三娘子处,是朝廷派秦林去的。正大光明,但两个乌斯藏番僧却是主动找到秦林,哼,难道你们眼中,秦某人比朕还要看重些?
张诚心头也暗骂张鲸,可他不着急,因为后面还有重磅炸弹没有出来呢,倒也不急于一时。
张诚把万历批过的奏章摊开。晾干墨汁,然后翻起底下的奏章请他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万历像屁股底下有炮弹似的,绷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丝毫也不顾帝王尊严了:“五十万,真有五十万银子?重开丝绸之路,竟有这等厚利?”
张诚态度依然恭顺,轻声提醒他:“是每年,皇爷。而且是直入内帑。”
啊?啊!万历脸色涨得通红,眯着小眼睛,胖乎乎的脸都快笑烂了。站起来四下乱走,两只手不停的搓,什么礼仪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帝王心术也都丢到了爪哇国。
真是应了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张居正执政时,国库年年盈余,还整修黄河、编练新军,等到万历自己来干,顿觉焦头烂额。这才知道老师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