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嵩街,杨府。
数十名杨府雇佣的文书、账房,正在紧张的计算着各项成本。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连院子里都听得清楚。
杨孙氏则坐在院子里,静静等候着结果。
终于,算盘声停歇下来。
杨叙带着几个文士,走到杨孙氏面前,恭身拜道:“母亲,已经算出来了……”
“总计成本,大约是两千四百万钱……”
杨孙氏听着,面纱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一双凤眸中带着些嗔怒:“这么多啊……”
两千四百万钱!
实在是太多了!
她有些担心,这个报价要是被送到那位侍中官的案几上,会不会引起对方的震怒?
“回禀母亲,张侍中要建的,乃是一个足足宽三里,长四里余的新城……虽说城墙不必修建……但道路、排水渠,却都是要钱……”
“此外,旧城区的房屋拆迁、排水渠、引水渠改造,还有道路拓宽……”
“都是要无数的资金……”
“儿子算的,全部都只是成本,连人工都未折算……”
杨叙低着头,小声的回答。
也是直到此刻,杨叙才知道,为何国家会将一切城池与要塞的建设事情都抓在手里。
实在是这些工程太耗钱了!
砖瓦、木料、伙食、工具、牲畜和各类工程器械,每一样都是要钱。
就目前这个报价,已经是将所有开支都压缩到极限的结果。
再省钱怕是要出问题!
而汉室工程质量出问题……
那是会死全家的!
杨孙氏却是充耳未闻,只是说道:“这样啊……那便向新丰报价一千四百万吧……”
这个事情,杨孙氏从未想过赚钱。
从一开始,她便是抱着亏本的念头在推动。
因为她很清楚和权贵官府打交道,不能算得失!
有些时候,亏就是赚,失就是得!
“这……”杨叙低着头,终究还是点头:“那儿子这便派人去通知新丰……”
“不!”杨孙氏看着他,严肃的道:“叙儿你亲自去!”
杨孙氏很清楚,这是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战斗!
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做到完美,不然,若是此事被人截胡,杨氏家族恐怕撑不过半年。
数月前,那曾在整个长安城都是威风八面,连花街柳巷,也被其变为自家产业的周氏顷刻间灰飞烟灭的惨状,可还就在眼前,才过去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这几日来,杨孙氏每夜都梦到周氏的妻女的哀求声,梦见她曾相处得极好的那几位周氏夫人当日的凄惨模样。
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整个人都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
…………………………
“一千四百万钱?”张越看着杨家回报的报价单,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建城这么便宜了?
要知道,当今天子当初为了修凤凰阙,可是花了足足数万万的资金,征调了数千民夫,还动员了长安的隧营参与营造。
但随即他便醒悟了过来。
这杨家是变着法的向他行贿呢!
“本官可不占这个便宜!”张越将手里的白纸,回递给杨叙,道:“贵家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这工程之事,不可儿戏……”
不过呢,这杨氏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事情。
如今,新丰财政比较紧张。
工商署的现金流看上去很大,截留的货款,加起来差不多都有一万万了。
但是……
这些钱总归不是自己的。
迟早要还给工坊主们。
用它们来进行产业升级和改造,作坊主们可能还不会有闲话。
若是拿去大兴木土,怕是会有些问题。
张越知道,在任何时候,信誉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特别是官府,倘若没有信誉,那失去的可就不是钱了。
而是人心!
就像那从唐代开始萌芽的交子货币,从唐到宋,一直都是好好的。
然而,等到蒙元开始发行宝钞。
一下子就变得分文不值。
张越将来,还想玩货币改革呢。
可不想在公信力有什么污点。
但……作为穿越者,张越知道,要善用资本的力量!
想到这里,张越忽然将那杨氏报价的白纸收回来,嘿嘿的对着杨叙笑了起来。
笑的杨叙只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杨君……”张越朝他招招手。
杨叙连忙走上前去,恭敬的低头:“小子恭闻训示……”
“贵家的报价,明显低了……”
“砖、瓦、木料、器械与人工,全部都低了!”
“贵家若以此报价,怕是要亏个底朝天……”
杨叙听着,知道瞒不过这位张蚩尤,只好笑着道:“为国效命,为侍中尽力,这是杨氏的福气……”
“这可不行!”张越笑着道:“若人人如此,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我尝闻: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故执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废也。故能自引以绳,然后见知天下而不惑矣!”
“今吾为执道者,负陛下重托,长孙之信,不敢坏先帝法,当世俗!”
“这样,君子回去告诉贵主母,就说,贵家的报价,新丰接了……”
杨叙听着,异样的抬起头,有些不是很懂这个张蚩尤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底要做什么?
但他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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