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续相如,张越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官署的阁楼上,望着这城塞内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汉人,有胡人,也有更远异域而来的商人。
这些人都是闻着丝绸利润的味道来到此地的。
自西域匈奴向汉低头,并陷入漠北的单于争夺战后。
丝绸之路,全线畅通。
现在,无论是自身毒而来的商人,还是从康居而来的商人,都不必再担心在路上会被匈奴人截杀了。
特别是那些,在张越这里买了一张‘汉商符’的商人。
不拘他是来自那里的?
只要持有张越以鹰杨将军背书的铜符,在匈奴控制范围内,就绝没有匈奴人敢作妖!
因为,张越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过他的严肃立场了——两个月前的春三月,有一个来自罽宾的商人,在西域被杀,其下仆里有人逃亡来到居延,哭诉、告状。
张越得知后,立刻接见了对方,问清事情经过。
随即,遣校尉赖丹率汉骑八百,越过天山,直趋其被害的莎车王国。
匈奴人立刻做出了反应了——他们在汉骑未到之前,就将那些参与杀害罽宾商人的莎车贵族的首级悬挂在了莎车边境上。
汉骑于是摘头而走。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位罽宾商人,向居延都尉官署认购了一张一年期的‘汉商符’。
此符质地为铜,其正反面皆刻有铭文:持此符者,受大汉天子所庇!
经此一事,汉商符在胡商圈子里立刻变得炙手可热!
无数胡商,纷纷争相认购。
哪怕其价格从每年十金涨到了每年百金,也依旧有人争相恐后的想要认购。
但张越却矜持了起来,严格控制汉商符的发放数量。
如今,更是规定,每月至多发放十张。
而且,宁缺毋滥!
认购者,现在除了得拿钱来买外,还得通过所谓的‘礼考’。
必须通过礼考,才能有资格申请认购一张一年期的‘汉商符’。
于是,这居延、玉门等胡商聚集之地,发展出了独特的产业链。
有些聪明人,已经在居延、楼兰等地,做起了专门教授胡商中国礼仪、雅语的机构。
这居延都尉官署旁就有两个类似的机构。
而且还是居延本地颇有文名的文人所办,故而,每天前去求教的胡商,络绎不绝。
以至于其门口,常常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而这些胡商蹩脚的学语、诵读之声,哪怕在居延都尉官署里也能听到。
张越现在,就能听到。
“藏折则兹(仓颉造字),噎节黑涩(以教后嗣)……”
生硬而变扭的诵读声,让许多人听着尴尬非常。
但张越听着,却是如痴如醉,如饮美酒。
心里面念头通达,爽的飞起!
特别是他看到,那些胡商里有金发碧眼的白人,有黑发褐目的塞人,低矮粗壮的匈奴人。
心里面直接爽到起飞!
“这汉商符,就是绿卡……”
“这礼考,便是托福、雅思……”
他啧啧啧的砸吧着嘴巴,脸上笑容若阳光一样灿烂。
“这才是真正的教化夷狄之法……”他心中得意万分。
在他看来,这才是最佳的文明推广与宣传方式——要让对诸夏文明一无所知的夷狄,推崇、崇拜中国。
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此了。
只要坚持下去,持之以恒,让西域诸国甚至更远的异域之国的贵族、人民,在心里形成‘汉人最高等,其他人次之’的想法。
那么,还怕这些人不追捧和推崇诸夏文化?
还怕他们不主动学习和研究中国经典?
“将军,您因何发笑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增走到了张越身旁,这位新扎护羌校尉,是十天前来居延的。
他来居延,除了述职,便是看望乃妹韩央——韩央现在已经怀孕,正在养胎。
韩增闻讯,自是高兴万分,马上丢下令居的事情,借口述职来居延省亲。
“韩校尉啊……”张越回头对这位小舅子笑了笑,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没有什么,只是见居延日渐转好,故而心喜!”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特别是在这西元前的时代,民族主义这种东西,连提都不要提。
张越可不想,帮别人觉醒。
……………………
然而,张越不想,不代表别人感知不到。
千里之外,龟兹王都延城。
乌孙使团,正在有序入城。
这次奉命出使的乌孙正使,名叫渠糜,乃是乌孙昆莫翁归靡的外甥。
在乌孙国内,担任着大禄的职位。
所谓大禄,就类似于中国丞相,乃是乌孙最高级别的大臣。
否则辅佐昆莫,治理国家,协调各方。
故而,这次渠糜亲自来使,代表了乌孙人的诚意与修好的态度。
在城门口,渠糜看到了一个龟兹人被吊在城门上,满身伤痕,血肉模糊,他不停的痛苦哀求着。
“这是怎么回事?”渠糜好奇的问着迎接他的龟兹贵族:“他犯了什么罪?”
“偷窃!”负责迎接他的龟兹贵族答道。
“嗯?”渠糜皱起眉头,道:“我记得贵国偷窃不止于此啊?”
作为乌孙大禄,渠糜对西域的主要国家都有了解。
更不止于此代表乌孙昆莫来龟兹与匈奴人谈判、协商。
故而他知道,龟兹人对待偷窃,最多也不过是砍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