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喘一口气,众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戏班的音乐,大鼓、板鼓、拍板、骨笛、琵琶,奏出哀怨凄婉的韵律来。
这唱戏的声音忽远忽近,也听不出是从什么地方传来,也听不出远近,也听不出方向。
戏子是厉鬼中最阴最毒的一种。
前奏结束,一个女声开始唱腔,一板一眼,字正腔圆。
“你为甚的来便幺呼,只那杨令公骨殖儿有件数数,试听俺从头儿说与。”
“俺这里明明白白都交点,您那里件件桩桩亲接取,便可也留下纸领状无虚。”
“这便是太阳骨八片头颅,”
“这便是胸膛骨无肠肚,”
“这便是肩帮骨有皮肤,”
“这便是膝盖骨带腿全付,”
“这便是脊梁骨和协肋连属。”
...
宋晓冬也知道这是哪一出,《昊天塔孟良盗骨》。
阴戏,唱给死人的。
戏词一出,声音突然有了方向,是从东边传来。
宋晓冬等人向东边看过去,只看见东边灯火通明,沙丘后面,一艘龙舟,在沙漠中缓慢前行。
巨大的龙头高昂,眼睛位置挂着一对白惨惨的灯笼,整个龙舟驼头鹿角,兔眼牛耳,蛇项蜃腹,鲤鳞鹰爪,口有须髯,颌有明珠,喉有逆鳞,无声无息地向宋晓冬等人缓缓驶来。
龙舟也没有船桨,也没有水流,就这样在沙海中无风自动。
龙舟上是一个戏班,正末、正旦、儿、外旦、净一应俱全,共十二个人,四个伴奏,一人击鼓,一人吹笛,一人拍板,一人敲锣,也假髯浓眉,另有八人,七个在一边坐着,只有一个旦角,一身褶子服,两条宽大的水袖,正在表演。
小道士没有动,老道士也没有动,宋晓冬孙依依楚仙灵赵若男等人都不敢动。
龙舟在距离宋晓冬等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又开始唱,但是换了出戏。
“哭一声商公子,叫一声商郎夫啊,我的商郎夫。”
“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哭一声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
“实指望凤冠霞帔我穿戴,却不料我今日穿上孝衣裳。”
“至如今这景象完全两样,我盼望的花堂成了灵堂。”
第一千九百九十三章放肆!
《秦雪梅吊孝》。
宋晓冬心里轻轻念出了这出戏的名字。
刚刚的两出戏都是元杂剧,这一出据考证应该是明朝或清朝时间的戏目。
这厉鬼,对戏剧的发展很是了解啊。
尤其是阴戏丧戏。
青衣女子容颜俏丽淑婉,眼睛里噙满泪珠闪闪发光,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水袖翩飞,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要听!捂住耳朵!”
小道士回过头来提醒道,看见赵若男手下的很多战士已经眼神迷离,忍不住要向龙舟走去,被小道士呵斥住,连忙堵住耳朵。
沙漠中一阵狂风裹挟着黄沙吹过来,风沙散去,龙舟之前占满了密密麻麻的虚影。
正是之前小道士给焚烧殆尽的三千幽魂。
幽魂一开始是完整的人,戏台上的女人一开腔,这些虚影就开始腐烂,碎肉蛆虫掉落满地都是,最后变成一黄土,然后又重新复原,继续循环。
反复感受自己身体逐渐腐烂,是什么感觉?
小道士疑惑的看着这场面。
幽魂虚影都默不作声,听着青衣女子哀怨的唱词入神。
三千个虚影一起腐烂,一起掉落碎肉,地面上到处都是蛆虫。
赵若男的战士们中间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
“真三昧灵火,焚五魂三魄,待须臾片刻,阎罗殿上客!”老道士念出一段诀来。
“阎王不收。”
小道士老道士和宋晓冬等一群人的身后传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
宋晓冬转过头来,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面色苍白,弯腰驼背,一身白色长衫,黑布鞋,左手拿着一把尺子,右手拿着一个砚台,缓缓走过来。
“赵先生也来凑这热闹?”
小道士转过身来对这个苍白的中年男人点点头。
赵先生不慌不忙,听着阴戏,一边打拍子一边摇头晃脑,仿佛听的津津有味。
“你一夜送来三千游魂,还好意思说我凑热闹?”赵先生斜着眼睛看了看小道士。
小道士一笑,没有说话。
赵先生看了一眼小道士灰白的头发说道:“你比你师傅有能耐,要是你师傅,可能会直接老死。”
“我没有老死,但是它老死了。”
小道士给赵先生看自己碎裂的玉印。
赵先生点点头,又说道:“可惜了。”
“阎王为什么不收?”老道士问。
赵先生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过头来问宋晓冬:“唱到什么朝代了?”
“《秦雪梅吊孝》,明朝或者清朝。”宋晓冬答。
“嗯。”
赵先生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指着龙舟说道:“从秦朝的优伶一直唱到解放后的《白毛女》,什么时候唱完,什么时候投胎。”
“这个戏班在这六百年了,你惹她干什么呀?”
赵先生问小道士。
“最近死了很多人。”小道士说道。
赵先生又点点头,手里拿着戒尺,指着戏班喊道:“规矩一点,别闹到阎王爷震怒,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唱戏的女人听了,停了下来,僵硬的转过身来,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赵先生。
三千个游魂也转过头来,用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