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露珠坠下,将精心织就的蛛网砸得零落飘散,一片游丝飞絮,埃德加凝神注视着,忽然觉得自己也像这只可怜的蜘蛛,正在徒劳地编织着一张“完美”的蛛网,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就会粗暴地打破这一切。他明白自己在害怕、在犹豫,这类情绪是有害的,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然而自从占据了这个王子的身躯后,前世的汤姆森中尉就不断受到影响,一种浓烈的悲剧情结始终缠绕着他,如今的埃德加王子已经不再是汤姆森中尉,在命运和这个威赛克斯王室系为一体后,心灵也发生了改变:如果是前世的近卫骑兵中尉,绝不会害怕强敌,只会兴奋地高呼应战,但是现在的埃德加王子不能如此,他的决定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尤其是那些相信自己,或者仍在怀疑自己,却一直为自己祈祷的人们:一个十七岁的心灵,将如何承受这一切?
对威廉·马利特的故事,他当时虽付之一笑,过后却立刻意识到,这并不是无关的流言轶事,那个故事的主角就在自己对面的旗帜下,对方的暴虐性格是与自己和许多人的命运密切关联的事情。必须做点什么,埃德加如此想着,他不能让约克的众人遭受阿朗松的失败者那样的下场。白天丹麦人的进攻证明了诺曼军队的力量,埃德加更了解敌人的统帅绝不是庸才,英格兰人和丹麦人虽然兵力略占上风,然而在双方能配合无间以前,若是想要直接进攻征服者威廉本人,下场绝不会太美妙。理智告诉他,目前只能防守待机,但是最后出现破绽的会不会是己方,如何能测知?
埃德加王子的思绪开始转人另一个方向,现在能做些什么?他看着那面破碎的蛛网,忽然想起了苏格兰国王罗伯特·布鲁斯的那个著名故事,遽然站了起来:他需要继续结网!
第二日,在埃德加王子的命令下,约克人开始加固城墙,同时丹麦人也受到邀请,加入了约克的驻防,克努特王子显然很有兴趣带领私人的侍卫入驻伟大的约尔维克——这座曾经属于“血斧”埃里克的要塞——他还将自己负责看管的大量缴获粮草运进了这座坚城,似乎彻底将这里当成了私人的据点。埃德加王子并不介意,只是让达勒姆郡长看管好约克的城门,然后便唤来一名侍从,交给他新写就的一封信件。随后,这个信使就向贝班堡方向飞驰而去。
做完了这些,埃德加王子正打算去前线观察双方军队,却见贝尼西亚伯爵气冲冲地掀开帐幕,进来后从一名侍从手上拿过酒壶,便直接猛灌了一大口。在王子诧异的目光中,伯爵高声咒骂道:“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那个露腚的丹麦杂碎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尼西亚伯爵又灌了一口麦酒,似乎浇灭了一些怒火,这才开始解释起来:“上次在丹麦营地,我们送给丹麦人一些珍贵的武器盔甲,当时哈拉尔德还向王子表达了谢意。”
埃德加点着头,表示记得这件事。伯爵接着说道:“今天奥斯比约恩那个猪猡派人送了几箱东西到我的营地,说是致谢。可是我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牧杖、三个圣物匣和八个十字架,剩下的还有许多其他珍宝。”
埃德加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冒犯这个高贵的领主。
伯爵似乎在尽力克制住愤怒,停了片刻才重新开口,然而声音却比方才还要响:“我仔细一看,里面的东西全是林肯的修道院珍藏,包括我主耶稣的冠冕、赤金的牧杖和那些收藏在尖塔里的著名圣物,有些甚至还是我的祖先捐献的宝物!”
王子略微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么,大人您是如何回复丹麦人的?”
“我告诉那两个杂碎,让他们留下这些赃物滚回去,免得在我的帐殿里当场溅血!”伯爵很自然地大声回答着。
埃德加王子皱起了眉头,这显然是一起很严重的事件,若是被英格兰人知道,恐怕会引发内部的剧变。然而丹麦人到现在也没有过来解释,到底是什么想法?
王子开始不停地用小指敲着桌面,却想不出什么补救措施来。待看见贝尼西亚伯爵正盯着自己,心头一凛,显然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向丹麦人表露出软弱,于是王子叫来尤特雷德,亲自将此事对他讲了一遍,这个年轻的贵族立刻被激怒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向埃德加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埃德加踱步到靠近帐幕的地方,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贝尼西亚伯爵手中的酒壶接过,一边交给了旁边的侍卫,一边回道:“我决定派你去见哈拉尔德王子,对他说明此事经过,再问他丹麦人对此事有何解释,是否有羞辱英格兰人的意思。然后不管对方说什么,只需要仔细记下,直接回来对我报告,无须当场做出任何回复。”
这个插曲过后,埃德加也没了心思去南线,只是和贝尼西亚伯爵一起在营中静待……
对面的诺曼人依然每日保持常态,既无主动攻击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战争的季节很快就要过去,大部分双方士兵都觉得日子大概就会如此过去,直到冬季前大家各自回师解散。
十一月的一天,威廉国王将莫尔坦伯爵和伊乌伯爵召至帐中,不等二人开口,国王就主动答道:“叫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仗要打了。”
二人都知道肯定不会是强攻敌人的阵地,便等待国王继续解释。威廉指着一封拆开的信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