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肉眼的事外人,倒是比你这耳聪目明的当局者瞧得明白些许。

身前秦樱自是对况行恭腹肠内慨世所发毫无所知,两耳只稳稳捉了况行恭低语时提及那剖心剜肉的“廿二岁”一辞。初一闻得,其既两手攒拳,相并摩胸,只觉膺内犹如冰炭同炉,寒热交替,唇角不由自主已然快要溜到颌上,妙目于眶内行走个两遭,一番踌躇后,终是将眼风自容约灵位转至供桌的金樽上。

“可还记得廿五岁前,我方将你引入宋楼,便也是亡夫将往广达、入宫当差之时,你随我在此上供祭祖,虔心斋祷,欲要为那进京的夫君多寻些个庇佑?”

况行恭闻声浅笑,抬掌搔了搔头,缓声应道:“岂敢忘了?那一时的大欢喜宫,虽是初入中土,然则如日方生,家口正盛,风头无两;那一时的宋楼,更是欣欣向荣,上下和乐,备受钦敬。”

秦樱吞口香唾,稍见改色,面颊微侧,余光扫了扫身后况行恭。

“你那一时,可是不比眼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是只会反反复复把句‘情如活水分难断,心似灵犀隔也通’安抚宽解了我。”

此言一落,况行恭面上更见柔和,“早年我于中土失所流离,吃尽苦楚;辗转南地,小学了一手雕青本事,两年后便自南地回归中土。整整四十二年,说过的话、习过的字、念过的书,都不比随在你跟前的那一年多。”

“亏得有你为伴,这么些年,无事磕磕闲牙,有事往来商议,哪怕偶尔急聒打短,倒也算个乐趣。”

况行恭闻声,两手暗往背后一缩,徐徐对搓个两回,再无意将裙身紧了紧,更显出两条细长仙鹤腿来。

秦樱重重一叹,反见宛然,挑眉再瞧瞧容约灵位,屏不住自顾自念叨道:“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浮荣水划字,在欲难行禅呐。”

言罢,两目一眯,打眼倒似瞧见了廿四岁前的自己,正自跌在蒲团上,叩着头,颤着声,哼哧哼哧哭得好似银河倒泄沧海覆倾。

“容氏祖先在上,今我夫婿为奸人所害,生受人棍之刑,筋脉肉骨皮五体难全,悬命一线。眼见存亡未卜,因果渺茫,不敢求尔等在天之灵助我夫君修整如初、康健如常,唯祈盼先祖神力荫佑,救我夫君度此灾殃、留存残命。”

那一时的况行恭,形容倒是同眼下没有甚大出入,眉眼倒挂,脸肉尽削,丝毫也没沾着半点年轻的便宜。

“此一回,京内倒是一番覆地翻天变化——老国主驾崩,新国主继位,偏巧相公于这时给送了回来,先前天生的一表人物,竟被折腾成了那一幅缺胳膊断腿不人不鬼样子……”

秦樱闻声,脸瓜子已然拉得老长,连连抽泣个几回,头未扭背不动,不耐烦往身后摇了摇膀子以为舒展,后则濡濡夭桃色浓的口唇,心里骂了句“说得倒像你瞧得着似的”。咒完,其一双通红娇目立时紧阖,短着气叨念道:“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况行恭面上有些个讪讪,即便啥也瞧不见,其仍是旋了旋头颈,左左右右巴巴观望,待心稍定下,这方饶了自己一口长气,咬着舌尖吞吞吐吐道:“常言说——是非不由己,祸患安可防。若跟皇家扯上了干连,那便更是不好说理了。”

秦樱耳郭一动,这方念起宋楼同销磨楼的盘根错节。想想也是,李四友便是古云渥,古云渥正是李四友,这个秘密,容约从未对自己遮掩,而自己,本同况行恭没来由投契,加之用人不疑,也未曾就这事儿同其隔过肚皮。

“广达所传,乃是甚的‘忠臣自请殉葬,截身箍魂,固守皇陵’。这说法,掰开了揉碎了嚼烂了和血吞了,也是满满的正大光明浩气凛然。”况行恭笑笑,露出一排鲜红鲜红的牙花子,“可那说平话的写野史的,平日价没少避着官府私下里将皇家口诛笔伐——即便烧了功德林,真龙天子仍能义正词严说是为民请命;纵使毁了菩萨道,王权富贵照样恬不知羞号称除魔降妖……”

一言未尽,况行恭耳内匹然听得急嗖嗖风声,呼喇喇喘声,吱扭扭门声,而后便是咯噔咯噔一溜脚步声。

“老国主已然驾鹤,你往那处去,又有何用?”

之后三日,宋楼祠堂。

况行恭实在搞不懂,这几日里,秦樱有否在销磨楼寻着了李四友?若是寻着了,又有否将那人彘之事来龙去脉捋个清楚、讨个明白?

“这三日……可有…发现?”况行恭屏了息,小心翼翼探问一句。

而这时的秦樱,莫说是轻唤,即便是平地炸雷,怕也难将其从前日古云渥的言辞中催醒过来。

“人道‘树荆棘得刺,树桃李得荫’,佛说‘善恶轮回,好有一报’,怎得千般伦常万般道理,到了我身上,便只落得个以怨报德忘恩负义?”

古云渥也哭也笑,起身举臂,立指朝天,“我为君时,哪一日不是求民病利,焚膏继晷?我为侠时,哪一刻不是惩恶扬善,扶弱除强?战战兢兢端端正正活了这卅六载,无时不刻不是捧着卵子过河一日三省吾身,怎就合该着被兄弟算计,落得这般生离死别的凄惨境地?到底是地狱鬼门没关牢,还是现下畜生已然不再披毛戴角?老天呐老天,你可当真眼瞎了不成?”

“你莫趁着我夫口不能开耳不能闻便在这处血口喷人!我同我夫结缡至今,其是何等样人,没人比我瞧得更通透。”听得古云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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