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泥浆和草丛之间不断颠簸,非常固执地碾出一条深刻的小径。
曹新能体型魁梧,身高超过一米九。在三十多岁的年龄群体当中,他算是精力旺盛的那个类型。不过话又说回来,工人,尤其是矿工,大多都很结实。要是没有肌肉,胳膊腿脚没有力气,根本不可能吃这碗饭。
昨天在一个水洼旁边,透过平静水面上的倒影,曹新能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整个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肌肉几乎都陷进了骨头缝里。皮肤松垮垮的吊着,头发长得要命,胡须和脸毛长在了一起,黑乎乎的胸毛从衬衫纽扣里钻出来。腿上的骨节很大,走路的步子显得蹒跚。
被饿得实在太久了。
时间久远到曹新能已经忘了上一次正常吃饭究竟是什么时候。
一直在下雨,空气中透出冰冷冬天即将来临的迹象。鞋底沾满了厚厚的粘土,怎么甩也甩不掉。这些该死的泥巴给身体增加了重量,消耗着体内所剩不多的精力。
好几天了,曹新能一直不敢睡着。即便是在最困的时候,也只敢打个盹。这还是身边有人照看,有人警戒的情况下。他生怕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些身上沾满了污秽和血迹,摇摇晃晃走来的死尸。
它们已经死了,却仍然会动,会走路。
那还是前段时间的情况。现在,那些活死人已经产生了变化。冥冥中仿佛有个该死的家伙正在给它们传授技能。它们现在学会了奔跑,动作也比以前敏捷了很多。
曹新能知道应该如何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
很简单,只要多吃些东西就行。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找不到食物。
他一直推着那辆二手自行车。“凤凰”牌的,很老式的三角杠男式自行车。在汽车和电动车统治道路交通的年代,这种老式样的自行车非常罕见。曹新能也是花了三百块钱才从别人手里买过来。
他知道这是贼赃。但是警察不会管,失主也不会找到自己,就这样先用着吧!
从矿上逃出来的人不止曹新能一个。他见过的恐怖场景,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正因为看见过那些事情,所以曹新能很清楚的明白,单单依靠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陈卓是矿上的技术员,也是一个面皮白净,身材羸弱的年轻人。
他可能是受了风寒,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咳嗽。非常剧烈,有时候甚至停不下来。几个人给他找了个住处,其实就是一幢尚未完工的破屋子。没有铺盖,陈卓一直喊冷,曹新能过去看了,他冷得发抖,脸上已经冻得发青。在周围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条破被单给他裹住。尽管这东西挡不了多少冷风,陈卓的咳嗽幅度却比昨天减缓了不少。他整个晚上都在呻吟,说是头疼得厉害,随时可能炸开。
曹新能知道陈卓的情况很严重。
他的眼睛已经被生生咳红,浑身乏力。陈卓半死不活的躺着,没有东西吃,甚至没办法点火。李建伟说是去别处转转,看看会不会有收获,直到中午也没有回来。王阳凤那个女人还算不错,一路上都对陈卓悉心照顾。只是她没有药,也没有食物,更没有学过护理,只能呆呆的守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能搞到吃的就好了。
或者运气不错,弄到一个被别人扔掉的打火机。只要有火,有热水,陈卓的情况一定会好起来。
推着自行车,在湿泥里一步一滑的走着。曹新能感觉双手冰凉,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
他自己也只是穿着一件衬衫,外面罩着一件蓝色工作服。
一场雨下来,温度骤然降低。
是该找个地方过冬了。
推着自行车,还能省下不少力气。如果没有这辆车子,曹新能觉得自己肯定走不了多远。
太阳从早上就没有出现过。灰蒙蒙的雨云把它挡在了后面。尽管只是小雨,整个大地都被浸透,曹新能甚至觉得身体内部也落进了雨水,一股诡异神秘的寂静笼罩着世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旧公路。
那可不是什么高速公路,而是不再收费的老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从矿上每次开车出来,都要沿着这条路走上两个多钟头,才能驶上平整的新公路。几乎每个人都在咒骂着该死的交通部门,咒骂该死的公路投资商。说什么见鬼的老路免费,其实就是把这条路当做垃圾。没有人养护,也不可能投入资金对破烂路面进行维修。反正,免费的东西都是破烂,这就是他吗的真理。
远处站立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距离有些远,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从衣着上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冷风和小雨击打着他的身体,他对此毫无察觉,仿佛一尊无生命的雕塑。
曹新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放下自行车撑架,从车子后架上拿起了突击步枪。
那是一支老式的“八一杠”自动步枪,是军队的退役武器。逃出矿山的时候,曹新能顺路跑进了厂矿保卫科,从柜子里翻出这把武器,还有一支同样上了年纪的“五四”手枪。虽然子弹不多,武器本身磨损也很严重,却勉强可以用。
那个男人听到这边发出的动静,转过身,朝着曹新能走来。
他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光秃秃的头顶毛发脱落,露出粉红色的皮肤。肩膀和腿上全是刮痕,落满了污垢和尘土。双手、嘴唇、脖子上黏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