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禄承做出的具体解释是,经商表面上看说的是买卖,但本质其实指的是完成买卖的渠道,所有的利润也都从渠道而来。
过去商人不事生产。原始的获利方法就是从某地把某物运输到异地出售。
后来尽管出现了商人自己办厂、开矿,但工厂和矿产本身,同样是商人为了包揽物权,掌控一种渠道啊。
而且就算是把工厂和矿产划成生产方,可要是和专门负责售卖的店铺相比,实则利润的大头儿也仍然掌握在店铺手里,真正的生产者分润的比例极小。
因为你东西再好,也得求着我帮你卖,否则你就一个钱也没有。那卖多卖少,怎么分也就是我说了算了。
另外渠道也是多头做的,有本事把渠道由多变少那是霸盘,垄断利润自然是高。
反过来,要有本事破除桎梏,另辟蹊径,找到新的渠道,那赚到的钱也肯定少不了。
再换言之,能囤货居奇,或是有本事卡别人的脖子也可称为渠道。
只要让别人绕不过去又逃不了,自然便可坐地起价,分润厚利。
总之,商人的所赚取的利润不过是根据渠道的价值而论罢了。
那么要赚快钱,只要从最新、最热、最供不应求的需求来考虑,找到如何能更便捷、更廉价、更高效地满足这种需求的渠道便可。
当然,渠道也是有优劣的。
官方权力为上,资本实力为中,眼光和点子为下,这就决定了从中取利的时效性和风险。
而你越是能提供别人提供不了,又必不可少的渠道,利润就越丰厚。
就这些话,堪称是洪衍武所听过的,对“投机倒把”最贴切的解释。而且也符合现代商业理论中“销售为王”的四个字。
但要仔细地琢磨琢磨,偏偏又不是这两句话就能道尽的。里面似乎还有更深刻的东西,那真是滋味无穷啊。
可不嘛,拿他自己来对照,哪一样生意不是从“渠道”出发的?
以外汇券为基础的的商品买卖和服装夜市,几乎都是破除了官方桎梏,通过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来分润市场实现牟利的。
而其中又以获得官方支持的服装夜市最省心省力。
至于外汇券主要依靠资本实力,比起服装夜市风险就高了。
但再怎么,也比过去纯靠眼光取利的“电影票务”好做多了。利润更高,竞争者也更少。
其实他自己最明白,当初做电影票的时候,要不是有暴力支持,能实现局部垄断,那一行的饭其实不怎么好吃。
至于炒卖海参、囤积古玩、邮票和烟酒进行的投机,那就属于是眼光和资本并用的综合模式了。
最大的缺陷就是行市是不可控的,涨跌概率常常会受偶然和意外的影响。而且来自官方的管控和限制政策,也往往是可以致命的。
那么投机者的生死,就永远会笼罩在市场规律和政治权力这两者之下。
所以话说到根儿上,赌博的永远比不了开赌场的。资本、眼光都比不上权力。
真正稳赚不赔的,那还得说能够提供这种投机交易的合法渠道啊。
就比如说邮局、邮市、古玩城、拍卖行、券商、证券交易所……数不胜数啊。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这个问题思考到这儿。那么难以避免的,洪衍武也就顺势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他记得父亲还说过,万年基业要靠“心”,洪家从不稀罕去赚快钱。可惜上次这事儿被边大妈用耗子药的事儿给搅了。
他此时一想起来,也就必然会再次追问,和赚快钱相对的,父亲所说的“心”到底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洪禄承也回答了,同样是两个字。
“依赖”。
没错,尽最大的努力,不惜任何方式,让顾客对商家产生依赖心理。
通过服务、价格、技艺、乃至是感情,追求的永远是给顾客最完美的感受。
一旦让顾客对商家产生信任感和成瘾性,那买卖也就成了。
为什么过去贸易大宗会是糖、盐、烟、茶啊?因为这是不断消耗的瘾品。
为什么黄赌毒有暴利啊?这也会让人上瘾。
而洪家的商道,或是说商业核心,那就是在普通的买卖上也力求创造出成瘾性来。
不光要拥有独特的商品,也要有殷勤周全的服务,还得有公道的价格、童叟无欺的名誉,以及常年积累的主客情感。
只有这样,最终才会形成让京城人认可的商誉口碑,创造出百年不倒的金子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