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收到帖子的时候,沈琛也收到了进宫的宣召。
隆庆帝这回召他进宫是为了福建市舶司的事,因为福建沿海闹腾的厉害的事,他已经连着好几天召集内阁议事了。
“待会儿钱士云他们要来说福建的事,你就在旁边听着。”隆庆帝眼睛里带着疲惫,眼圈旁边是一片乌青,掩嘴咳嗽了两声停了下来,才说:“到时候你去了那边,心里也好有个数。”
他变得更多了。
对人的猜疑也好像少了几分,面上更显憔悴苍老,连眼睛里的光亮就渐渐的好像更少了。
沈琛在旁边低声应了一声是。
不一时内阁的几人便都到齐了,加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安公公,便开始议事。
“去年一年,光是要求除海盗,建船只这一项,兵部和工部便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下去,可是那战船却到如今都还没见着影子!”陈御史率先开口:“现如今,福建战事连连,最近竟又说什么倭寇猖獗,要求禁海!”
钱士云摸着胡子,思索了半天才接了这个口,慢腾腾的道:“若是真的禁海,市舶司一年出产给波斯、印度和东瀛等地方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出产共千万两银子的出息,难不成便不要了?!若是如此,朝廷每年拨那么多银子给福建浙江这些地方做什么?养他刘必平又是干什么吃的?!”
内阁换血了。
刘必平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从前这些话没人说,现在在座的这些人里头,可没谁拿过刘必平的银子,是时候发难,并且换上自己的人了。
沈琛在旁边若有所思,怪不得隆庆帝把他拎进宫里来,要他往福建去了。
刘必平看这样子,恐怕是坐不稳福建的位子了,隆庆帝是要他去当那把刀,把刘必平给解决了的。
果然,隆庆帝的眉毛动了动,看了钱士云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徐安英身上,轻描淡写的道:“银子是拨下去了,也是你们兵部写的条子,你们兵部亲自签的字。如今出了事,你们兵部怎么说?”
徐安英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便道:“早先刘必平上奏折哭穷,一味的诉苦,原本我们兵部已经向户部领了一百万两银子下去增强防务,这么多年陆陆续续,每年总也有不少于一百万两的军费往下发,可是福建这个窟窿总填不平,比起浙江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去年的造船的三百万两银子,原本我们也是不批的,是夏老首辅一力促成......”
这是推托之词,可是同时却也是实情。
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夏松在,他要批银子,兵部有什么法子?
隆庆帝的目光便尖锐起来:“扔了这么多银子下去,泥牛入海!如今竟来跟朕诉苦哭穷,还要朕禁海!禁海了以后,这亏空谁来填补?!就算禁海,那些倭寇和海盗便不打来了吗?沿岸百姓便安居乐业了吗?!真是卖国贼!”
卖国贼三个字一出,基本上也就给刘必平定了性了。
太极殿一片静谧,再没有人敢吭声。
隆庆帝便又问:“如今刘必平要禁海,你们怎么说?”
海自然是不能禁的。
可是刘必平也的确是个大麻烦。
福建上下铁桶一般被他把持在手里,福建总兵又是他的姻亲,那些海寇这么多年打不尽,大家从前不知道,现在也都摸出门道来了,知道都是他所为。
可是知道归知道,真的要对他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个首鼠两端的人,一听见风声,恐怕会立即投奔了晋王。
到那时候......
还是徐安英慢慢的开了口:“臣以为,刘必平此人,刚愎自用,贪得无厌,当诛!”
这句话没有人有异议,刘必平的确是该死的。
可是问题是,怎么诛?
现在他手里有兵马又有银两,他要是投奔晋王,就又是一个心腹大患。
隆庆帝把目光落在了沈琛身上,过了片刻才道:“在福建设市舶司,专职管海外贸易和来贡等事的提议已经说了这两年了,也是时候该实施了,阿琛也是时候动身了,这海禁到底该不该禁,又准备如何禁,朝廷不可能立即下决断!”
众人都立即明白了隆庆帝的意思。
这是要沈琛去福建探底了。
现在刘必平还是朝廷的臣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如何,要是沈琛去了,沈琛能把市舶司的事处置好,把福建握在手里,那么福建便还是稳当的。
而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刘必平要对沈琛下了杀手,那么,刘必平就是彻底的得罪了临江王和朝廷。
不管怎么样都成了叛臣贼子,临江王头一个便会灭了他。
朝廷也有理由名正言顺的罢黜他。
钱士云跟徐安英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陈御史稍稍犹豫片刻才开口:“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回倒是沈琛自己啧了一声拍了拍手:“那也总该有人去!这样拖下去,岂不是让朝廷损失惨重!且此等贼子把持福建,坑害百姓,实属不能容忍!”
少年人,心性冲动,而又一腔热血。
隆庆帝面上的神情稍缓,看着沈琛大喝了一声:“好!好!不愧是平西侯的儿子,有平西侯当年的风范!你说的是,内阁拟出章程来,按照规制设钦差仪仗,让阿琛往福建去。”
钱士云等人都应了是。
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下了基调,隆庆帝让内阁众人都退了下去,才深深看了沈琛一眼:“那便要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