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宁觉得喉咙发紧,头痛欲裂。
怪不得今天进宫之前还特意叮嘱说只请了他一人,原来不是为了表示恩宠,原来不是因为他一人最体贴圣意,原来是因为,这是一场鸿门宴。
屋子里的空气渐渐的变得稀薄起来,蒋子宁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话都被陈御史说完了。
沈琛做下的这一切,让他自己都觉得百口莫辩,他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环环相扣的局设计的精妙至极,让人都不知道何时入的套。
他现在说什么,在隆庆帝那里恐怕都挽回不了了。
是以他只好在这一瞬间用尽了一生的智慧,忽然吃力的跪在地上噗通噗通的给隆庆帝磕头:“圣上,臣.....臣冤枉啊!”
他指着沈琛,看着沈琛旁边的林三少,再看看跪在地上的陈御史,猛地当着隆庆帝的面指责道:“是他们冤枉臣!圣上!您知道的,平西侯是临江王养大的,临江王出事的时候,是臣奉了您的命令去拟定的诏书,还有......还有当时陈御史的事,臣也没有替陈御史说话,想必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平西侯才从老臣身上打了主意......”
他知道隆庆帝的忌讳在哪里,因此揪着这件事不放,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圣上,臣不敢说臣没有私心,也不敢说臣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手里干净,可是臣对您真的是一片忠心啊!天日可见!”
他表完了忠心,就跪在地上不起身,老迈的身子颤抖个不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无比伤心的模样。
沈琛就皱起了眉头看了林三少一眼。
这一招虽然不要脸,可是管用。
蒋子宁真不愧是跟了隆庆帝这么久的人,深知隆庆帝的点在哪里,一戳就准,总是能抓住隆庆帝的弱点。
林三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不掩讥讽的嘲笑道:“老首辅这是在讽刺圣上吗?说圣上偏听偏信,误解了您?”
他冷然道:“可圣上还没有定您的罪呢,圣上这不是正在审着呢么?您就这么怕陈御史把话说完吗?”
蒋子宁看见隆庆帝的眼光变了,他望着隆庆帝,心里的惊恐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心头,连手脚都觉得有些发麻,他急忙膝行了几步跪到龙榻旁边抓住了隆庆帝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圣上,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对您忠心耿耿,臣怎么可能会对您有怨恨诅咒?!平西侯素来得您宠爱,他连三少亦迷惑了,利用了三少,污蔑臣......”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承认,也要将责任都往沈琛的身上推,头脑清楚的指着沈琛道:“是他,他为了要救临江王,所以故意设局害了臣,臣老了,管束不住儿子了,便让他钻了空子!圣上,您想一想,临江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勾结地方官员,意图不轨,这样的人,他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沈琛素来在京城便替临江王到处牵线搭桥,您看看,连陈御史这样掌握了喉舌的内阁重臣都投靠了他,可见他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他其实根本就是在陷害臣,给臣设套,故意让您厌恶了臣,好叫临江王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罪过,只要把勾结楚景盟和楚景迁的事给推卸掉,其他的所谓陷害陈御史的事,还有那些杜子玲,根本就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知道隆庆帝最在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六皇子。
只要把沈琛勾引诱惑林三少,故意拉拢林三少的事情给定了性,让隆庆帝认为沈琛居心叵测,那就更是万事大吉了。
隆庆帝最恨别人算计他,要是知道沈琛还为了算计他们,拉拢林三少,那就是犯了隆庆帝的大忌,沈琛就必死无疑了。
林三少皱了皱眉,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满含讥讽的道:“这么说的话,那您可真是什么过错都没有,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了。”
他挑了挑眉问蒋首辅:“不如首辅大人说一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污蔑了你?”
陈御史也忽然扬声道:“臣敢发誓,若是冤枉了蒋首辅,就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隆庆帝便满面阴鸷的盯着蒋子宁,问他:“你说他们冤枉你,你说他们陷害你,那楚景盟跟楚景迁,到底是不是听了你的话,才去对陈御史下手?”
蒋子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把柄落在了楚景盟他们手里,要是乱说话的话,到时候被揭穿,反而更加事大。
他只好胡乱的含糊的哭喊起来:“臣真的不知啊圣上,楚景盟跟楚景迁或许是跟臣的那个不孝子有往来......”
隆庆帝厌恶了这样没完没了的试探和揣测,他看着蒋子宁,讥讽道:“你倒是机灵会说话,凡事都不把事情说绝,说这个说那个......可是就是不回答朕的话,你倒是跟朕说句实在话,你到底有没有跟楚景盟楚景迁勾结陷害陈御史?!”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蒋子宁,里头的探究和恶意实在是叫人心惊。
蒋子宁抖了抖,颇有些不知所措,他老成了一辈子,狡猾了一辈子,几乎没被人抓住过尾巴,可是现在却被几个后生给设计得动弹不得,连狡辩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一关若是过不去,那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了。
才刚享受过多久好日子啊?他想要的一切眼看着都已经到了眼前,只要他伸手就能抓住,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却要都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