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富病了。
他躺在床上,是夜,房间里很昏暗,月光从破烂的窗户打进来,惨白惨白的,他的脸很瘦,枯木一般,眼睛深凹进眼窝里,已经有些涣散无神,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搭在破旧棉被上的手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颤抖着摸向床头的桌边。
“啪!”
只见地上一只粗口大碗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碗里一点水没有。
落着灰尘。
他眼里突然满是悲凉,面如死灰。
思如从天而降到这破旧的土屋里就对上李正富不甘的眼神。
“你……”
“我要死了。”
李正富毫不惊诧家里突然出现一个女的,他十分平淡的说道。
“帮我。”
最后两个字说完,他的瞳孔就不动了,目光也完全涣散了。
死了。
思如:……
呵,正好。上一次做了赔本的买卖,心里正好不爽,这回非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不过,这次的委托者还真是穷,家里黑黢黢的,她看见床头一根绳子,拉了拉,灯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早坏了。
抬起头,头顶是一片片的瓦,有的地方还能看到天上的星子。
夜,寂静无声。
只听到虫鸣蛙叫,时不时有几声遥远的狗吠,风吹动竹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思如闭上眼睛,开始接收记忆。
这次任务的委托者叫李正富,是个男的,六十五岁,孤老一枚。
才到花甲之年,其实并不算太老,在农村,这个年纪还在做事的大把大把,但李正富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如此寂寥。
李正富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就跟这四方村绝大多数人一样。
但他又是不幸的。
命途多舛这个词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很全面的体现,淋漓尽致。
李正富的一生,就没好过。
幸福团圆是别人家的,他这辈子只有一个人,守着一间房。
孤独终老。
他原本是有个虽然不富裕但却简简单单时有笑声的家庭的。
一切,都在他出生后就变了。
李正富出生的时机不好,正值某个特殊的年代,严格控制生育。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政策也一样,反正当时打击得挺严的。
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头还有哥哥姐姐各一枚。
生孩子自来都是顺其自然看缘分的,谁会料到有这样的规定。
伟人可是说过人多力量大的名言的。
李正富的出生正好撞到枪口上,首当其冲,自然要杀鸡儆猴。
多子多福的观念延续了几千年,更别说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
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多少人为了生个儿子,呵,溺死多少闺女。
四方村的前头就是一条大河,河坝里的石头缝隙稍不注意就能看到光溜溜的婴儿尸体,一场涨水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李正富运气不好。
他出生后没几天家里就来人了,可孩子已经出生,总不能活生生的掐死吧,但规定在那里,违背规定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罚款。
可那个时代都很穷,温饱尚且不足,哪还有闲钱交罚款呀。
多少人饿得眼睛都是绿的。
李正富家没钱,没钱也有没钱的惩罚,来人打砸了他的家。
家里有的都砸了,连那土泥巴茅草房子都差点推了。
这样的强盗行为却没人敢说什么,呵,敢生,就要付出代价。
李家更穷了。
家里的东西被搜刮一空,才生了孩子的李母早早的就出去做活了。
一家五口要吃饭,光靠李父一个人怎么行,迟早都得饿死。
疲累交加又气血不足,李母生了一场病后没能治好,死了。
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李正富就这样成了没妈的孩子。
长年累月的劳作,又加上营养不足,几年之后,李父也倒下了。
一倒不起。
李家三个孩子,成了孤儿。
这一切都是从李正富出生后发生的,他命硬克父母的流言就传开了。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李正富的哥哥叫李正财,是家中的老大,比他大了十来岁,为了生计,跟着街上一杀猪匠学杀猪,他虽然年纪小,但勤快肯干,任劳任怨,很踏实,杀猪匠对他很满意。
不说倾囊相授,但也教了他很多东西。
靠着杀猪,李正财养活了弟弟妹妹,生活还是清贫,吃糠咽菜三餐不继,但至少不会饿死。
之后,李正财在菜市租了个摊位,逢场天就摆摊卖猪肉了。
没办法,毕竟在那个年代,猪是大件,不是家家户户都养得起的。
也不是每天都有猪可杀,就得另谋生路了。
他卖猪肉,价格公道又从不缺斤少两,态度相比起别的几家更好。
反正生意挺不错的。
年轻后生不懂规矩一来就抢生意,呵,这还了得,就算是在山高皇帝远偏得不能再偏的山旮旯里,也有地头蛇的。
李正财还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事情太少,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但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杀人的。
有天,收了摊子,李正财准备回家,就被同是卖猪肉的某几人拉着走了,美曰其名是同行,一起吃饭喝酒联络感情。
这一联络,李正财把命都落进去了。
他向来顾家,却一夜未归,最后是在河坝里找到的,身体已经僵了。
一家之主轰然倒塌,李正富跟姐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