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隐约听了那三句话,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伤痛。耳旁绕着嗡嗡的声音,如秋虫鸣。眼皮沉得厉害,睁不开来,半点光亮也无,脑中更是十几幅图卷交错,不一时,就觉得昏昏沉沉,复又晕了过去。
如此几番过后,眼前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却极是刺眼,只见光华白雾的一片,看不清东西。周身绑得严严实实,想要挪挪身子,却牵动伤口,疼得厉害。喉管如嵌着一颗火炭,说不出话了。过了一会,才觉得有人往自己嘴里灌着汤水,又听见有人说话,却不知是谁。
浑浑噩噩,不知时日,心里估算着过了有七八日光景,耳目终于渐渐清澈起来。期间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睁开眼睛,环顾四下(还好,脖子上没什么伤)。狭窄的房间里除了一席一几之外别无他物。半掩的扇门之后,走廊至少有十尺宽。走廊之外是一片小小的草地,还种着一些树木和花卉。
如此宽阔的环境,整个尾张也只有清州城吧?
汎秀试着想忍痛直起身子,无奈绷带缠得太紧,行动实在不便。于是只能继续躺在席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一时思绪纷飞。
真是难以想象,十几年的无所事事之后,居然会一下子做出这么热血冲动的事情啊。现在这种状况,也算是一战成名了吧。
至少在尾张地界,“平手汎秀”这个名字,将很有可能与“鬼xx”,“枪xx”的称号联系在一起。
汎秀轻轻笑了笑,却很难感觉到什么喜悦的情绪。
林通具,真的算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吗?如果要论起来,织田信长和平手久秀的责任恐怕还要更大一些。然而这两个人,一个是平手政秀生前誓死效忠的主君,另一个却是这一世的嫡亲的兄长……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您醒了?”清脆的少女声音不乏惊喜之意。
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端着瓦罐的女童,穿着绿色的和服,头上带着木雕的发卡,看身形,大概只有十岁。
“我昏迷了多少天?”从重伤中醒来的人,最关系的永远是这个问题。
“大人有十四天没有醒过来呢!”女童走进门,把瓦罐轻放在地上,伏跪在汎秀身前。
十四天……就是靠灌这些汤药来续命的?汎秀低头扫了一眼旁边的瓦罐,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那真是难为你了。”汎秀随口说了一句。
“……”女童不答话,低下头去,脸却突然红了。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汎秀不解。这让别人看见,会以为我是调戏十岁女孩的死萝莉控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萝莉控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比如《源氏物语》……喂喂,我在乱想什么啊……
汎秀回过神来,侧首朝向那个女童。
“你叫什么?”
“宁宁……”女童小声答道,头埋得更低了。
宁宁?不会是北政所吧?
正待再问的时候,女童却突然爬起来。
“佐佐大人说,您一醒过来就要去通知他呢!”
转身跑了出去,木屐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汎秀看着窗外,不由得愣了一愣。
未几,佐佐成政来到了“病房”,后面跟着前田利家和另一个年轻人。
三个健壮的男人坐进来,房间立即显得不够用了。
“本来大家都要过来看讨取敌大将的英雄,不过想到你需要静养就没让那帮小子来打搅!”利家还没落座,就先开了口。
接着,揽着后面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向汎秀介绍到:“这是河尻与兵卫,刚刚加入殿下的马徊众里面,顺便也带来让你认识了!”
河尻不动声色地挣开前田的手臂,对着汎秀躬身施了一礼。
“在下河尻与兵卫秀隆,请甚左前辈指教!”
“不敢当。”汎秀行动不便,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这也是未来的名将啊,汎秀心里这样想。
“与兵卫也是这次战斗立下战功被升为马徊的——话说甚左你真是太勇猛了!”说起战况,前田立即眉飞色舞,“单骑杀入敌本阵,直取大将首级,实在太厉害了!”
汎秀却有些兴味阑珊,随口应了几句,把视线转向佐佐成政。
佐佐进门之后,只看了汎秀两眼,就一言不发,端坐在地上。
“孙介大人(佐佐成政次兄)如何了?”汎秀心思一转,猜到了成政的心思。
“已经往生了。”成政勉强笑了笑,转过脸去,避开汎秀的目光,“武者殉国,正是死得其所!”
一阵压抑的安静。
利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甚左啊,这次的封赏,一定能买不少好酒吧。你可要快点痊愈,我还等着你请客呢!”
说完,揽着河尻的肩膀,转身出门。
汎秀面色茫然。
“又左(前田利家)的次兄,也在此战中战殁了。”
佐佐目送他们离去,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且,是作为武藏(织田信行)的属下。”
“果然是乱世啊……”汎秀长叹了一声。
沉默片刻,成政突然又笑了笑。
“殿下对你倒是不错啊。特许在清州养伤,招来了从京都云游至此的大夫,又派夫人身边的侍女照护……不过我等虽然嫉妒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林美作的首级只有一具……”
“首级?我可不记得曾割下过他的首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