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的日子里,王拱辰被彻底抽光了精气神,一天天走向疯狂和死亡……反而是韩琦,他一天比一天清明,很多东西真的看透了。
回顾庆历新政,韩琦越发觉得就像是一场小孩子的闹剧。
不论是他,还是范仲淹,富弼,甚至赵祯,都没有想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应该怎么干……光凭着惨败西夏的愤懑屈辱,便一股脑想要富国强兵,仓促推出一堆法令,然后就盼着国家大治,焕然一新。
那不是变法,而是脑残!
要变法,就要树立威仪,就要改革文官,韩琦看得很明白,大宋的问题,实际上就出在文官身上!
文武就好像长江和黄河,不管是哪一边闹起来,就要淹没无数生灵百姓。
过去因为五代的记忆太过惨痛,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防范武人身上,而结果呢,便是文官泛滥成灾,别看文官表面上没有武官嚣张跋扈,一副人畜无害,温良恭俭让的嘴脸,实际上他们的危害丝毫不在武将之下。
兼并土地,霸占良田,逼迫百姓破产,侵吞国家税源……每一件事,都是在挖帝国的墙角,大宋看似承平百年,实则积弊丛生,已经到了不改必亡的生死关头!
老百姓常说,乌鸦落到猪身上,光看到别人黑,没看到自己黑。
显然,韩琦终于看到了。
只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居然要用他的脑袋,去警示所有官吏!
用他的血去开启变法!
真正要砍头的那一刻,韩琦居然不再恨了,他甚至有些担忧王宁安,赵祯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这位皇帝也老了,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最好小太子顺利继位,王宁安以帝师之尊,继续推动变法,或许大宋还有中兴之日,好水川之仇,有希望洗雪。
只是这一切都看不到了,泪,顺着眼角流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随着两位相公,21位文官被斩首,整个官场,都被深深震撼着,可以说是地动山摇,波涛汹涌……
原本那些上书求去的,纷纷收回了表文,老老实实,回到衙门坐班,兢兢业业干活,捧着卵子过河,生怕被审计司盯上。
虽然这次审计司干掉的官吏,全都有贪墨情状,且证据确凿。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也全都是这次罢官逼宫的主力。
想想吧,以往的大宋文臣有多牛逼!
他们能抓着赵祯的衣袖,狂喷皇帝口水,逼着皇帝过继宗室子弟,干涉立储事宜……几乎没有不敢做的。
大多数情况之下,皇帝还会选择妥协低头。
几十年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大家都觉得几百人一起请辞,一定能逼得赵祯低头,法不责众,人多就是真理!
只是这些人打错了算盘,而且还错得很离谱儿!
赵祯用23颗血淋淋的人头昭示天下,皇权又回来了!
伴随着法场的鲜血,审计司的大名也如雷贯耳,几乎无人不知!
审计司一举超过了皇城司,成为大宋最令人胆寒心惊的衙门。
如果说有人请你去审计司,喝喝茶水,谈谈心……绝对能把人吓出毛病来。
文官不过如此,就是欠管教!
……
就在一片肃杀之中,大宋的官场开始了快速新陈代谢。
斩杀韩琦的当天,贾昌朝轻车简从,离开了西京,前往延安府接掌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其实老贾是有心去河北大名府的,毕竟他在那里干了近十年,门生故吏众多,日子也能舒服点,奈何王宁安不想让他好过,还有文彦博那个老不要脸的,也想阴贾昌朝一把,就把老东西赶到了西北,让他直面西夏的兵锋!
庞籍、唐介、赵卞,几乎都是同时离开了西京,老一波的相公之中,只剩下文彦博还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
只是老文却知道,他的椅子有多难坐,屁股下面根本是个火山口!
王安石还没有进京,就先开炮了。
他上了一道《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虽然文辞委婉,情真意切,但是却掩饰不了犀利的本质……王安石直接指出大宋的危机在于“冗官”、“冗兵”、“冗费”,根源则是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必须变法图强,才能富国强军。
相比起历史上骤然跃升宰执,王安石多干了一段时间转运使,又亲自推行青苗法,见解比起历史上还要高明许多。
至少王安石把吏治提到了和理财提到了同等重要的地步。
王安石大声疾呼,要全面推行考成法,防止官吏不作为,要让官员动起来,真正去做事……
王安石的大炮威力绝对不俗,直接震撼了陈陈相因的官场。
而紧随其后,御史中丞张方平也上书了,他把益州办案的经验总结出来,然后支出朝廷在财政方面,偏重收税,而忽略监督……预算编制草率,执行力弱,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以治河经费来说,每年能用到刀口上的,不足所有经费的三成,结果就是年年水灾,年年拨钱,去年的钱没有用完,今年的又发下来了,朝廷年年发钱,却不知道钱都用在哪里,岂不是荒唐透顶!
张方平提议要增加御史数量,而且这次选拔御史,要招募真正内行的人才,去监督每一笔预算,保证好钢用在刀刃上。
很多人都说张方平这是要和审计司夺权。
倒是王宁安不这么看,御史台本就是监督机构,如果能真正动起来,干点有用的事,至少比当马蜂窝要好。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