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暧看到了这五个字,立刻喜出望外,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欧阳修,居然和外甥女有染,简直无耻透顶,丢尽了人臣的脸面。如此作为,还怎么立身士林,还怎么继续当宰执?
钱暧仿佛看到了报复欧阳修和王宁安的最好借口,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闹得天下皆知,沸沸扬扬,不愁欧阳修不完蛋!
让老东西身败名裂,新仇旧恨,一朝得雪!
钱暧十分兴奋,他浑身都在战栗,恨不得立刻发动攻势。
只是他多了一个心眼,不得不承认,欧阳修门人弟子众多,声望极高,无论在文坛还是士林,都人人称赞,冒然散布这种消息,不但不会伤到欧阳修,还只会惹恼了老家伙。
钱家没有如愿得到圣上的宠幸,和欧阳修对拼,丝毫胜算都没有。
钱暧总算没有傻透腔,他想了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让人去把侄子钱明逸叫来。钱明逸是御史言官,他乐颠颠找到了叔叔。
“你给我送来的信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钱明逸连忙道:“叔叔,侄儿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这不一直在找真凭实据。”
“你可找到了?”
“找到了,叔叔请看!”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纸条,送给了钱暧。
钱暧展开,见是一首词,不由自主念了出来,“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微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这是一首《望江南》。
前半阙写的是柳岸莺啼的美景,下半阙写的是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抱着琵琶。“簸钱”是一种打钱的游戏,比赛谁的正面多,谁就获胜,通常是六七岁的孩子玩的。
下半阙的意思很明白了,看到现在抱着琵琶,娇媚的样子,想起当年还小,就已经心动,更何况长大成人……
“叔叔,你看,这首词还不明白!欧阳修真是不要脸,从小就惦记上了,他和外甥女有染,是板上钉钉!”
钱暧的文化水平到底比侄子高一些,他反复看了看,还是摇头。
“这诗词一道,本就当不得真,很多东西都是虚写的,如何作数?”
钱明逸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给加一个序,就说是给外甥女写的?”
“呸!”
钱暧张口啐了侄子一眼,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能骗得了谁啊?
钱明逸被骂得不敢多嘴,钱暧却背着手,来回走动,思索半晌。
“你知道欧阳修的外甥女是谁吗?人怎么样?”
提到这里,钱明逸立刻露出猥琐的笑容。
“叔叔,他的外甥女是张氏,她的丈夫欧阳晟——不行的,张家又是个顶尖儿的富户,故此张氏很是招蜂惹蝶,和醉翁搅在一起,正合适!”
“呸!”
钱暧又啐了他一口,蠢货,编故事也不是这么编的……张家有钱,和丈夫又有矛盾,欧阳修趁虚而入,贪图钱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思路。
“你去找到张氏,告诉她,我们可以帮她脱离苦海,和丈夫离合,还能给她无尽的财富,只要让她咬死了,说欧阳修贪图她们家的财产,你再去安排,让张家买一块地,写上欧阳修的名字,越快越好。”
钱明逸激动地一拍大腿,可不是,西京寸土寸金的地方,寻常官吏,哪怕位列宰执,也未必买得起房子,张家给欧阳修,买房子,本来就不合理,如果把流言散播出去,那就合适了……
人心向来龌龊,尤其是欧阳修年纪不算太老,早些年又是名教班头,斯文领袖,出入青楼,留下了无数名篇,现在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他出点韵事,一点也不奇怪。
这对叔侄,又商量了许久,发现没有漏洞,终于长出口气,定下了毒计!
……
和钱暧在金殿上吵了一次,欧阳修并没有当回事,他借阅了《竹书纪年》,又依照出土的竹简,互相对照,还真让欧阳修发现了许多东西。
原来所谓尧舜的禅让并不存在,就连伊尹也有了问题。
按照儒家的说法,皇帝太甲不准法度,肆意胡为,权臣伊尹放逐太甲,三年之后,太甲幡然悔悟,修文讲武,勤勤恳恳,国势大兴。
整个一个完美的故事,伊尹更是贤臣的代表,活了100岁,被尊为“商元圣”,总而言之,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历代都深信不疑。
可根据《竹书纪年》上却说,伊尹放逐了太甲,自立为皇帝,太甲从桐宫潜出,杀了伊尹,重夺王位。
根本就是一场血淋淋的仇杀,什么君臣和睦,中兴国家,什么寿高百岁,根本都是骗人的……
可想而知,如此颠覆性的东西,该多冲击既成的儒家理念。
欧阳修也相当震撼和激动。
好在他和王宁安已经确定了思路,要先撕开三代之治的口子,打破既有的一切,然后再重塑儒家的核心。
只是从《竹书纪年》得到的信息太颠覆了,欧阳修以为要放弃一下子全抛出来的想法,应当改为循序渐进,一点点让人们接受,避免冲击过大。
欧阳修显然比以往更加智慧,他知道尧舜禅让,伊尹和太甲君臣相得,这都是儒家创造出了的好故事。
是维系君臣纲常的榜样,如果弄得太过,让皇帝感到了威胁,大臣也不愉快,没准就把《竹书纪年》给毁了,那可就不妙了。
听完欧阳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