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记得,这是米迪尔殿下的原话。”
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纷纷一凛。
“所以,基尔伯特,我的朋友,若你想要快意恩仇,以直报怨……”
铁腕王冷哼一声,语气急转直下。
“不妨多读骑士小说。”
面对国王不留情面的话,基尔伯特的表情黯淡下去。
“很好,很对,陛下。”
外交大臣垂下手中的信件,闭上眼睛。
“但是。”
基尔伯特的声音弱如蚊蝇:
“泰尔斯殿下,他知道吗?”
不少人眼神一动。
凯瑟尔王沉默了一霎。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秘科的疤脸探子:
“他现在知道了。”
基尔伯特颓然后仰,不再言语。
黄昏已至,阳光的色泽渐次加重,从金黄变成黯红。
那一刻,沐浴在夕阳中的至高国王甚至显得有些腥红。
唯有他的面孔,依旧在逆光下晦暗不明。
御前会议一片沉寂。
“够了,诸位。”
就在与会者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另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它坚决果断,打破沉闷:
“无论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既然它都已经在这里了,我们就不能让它白白浪费。”
军事顾问,梭铎·雷德怒目圆睁:
“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无论是弥补还是交易,既然凯文迪尔公爵‘好心’牺牲自己的名望和利益,不惜成千夫所指,也要上书陛下,缴税替役,替我们分担政治压力,为复兴宫摇旗呐喊……”
“他没有。”
梭铎·雷德愕然扭头,只基尔伯特依旧闭着眼,揉搓着自己的前额。
“抱歉?”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
“据我所知,早在先王艾迪统治末期,在前任南岸守护公爵,也就是伦斯特·凯文迪尔的治下,翡翠城的定期兵役制度,就已破坏松散,乃至名存实亡。”
御前会议上,不了解南岸领的大臣们齐齐一愣。
倒是库伦首相眉头一动。
“原来如此,后生可畏啊。”
“南岸,终究不是西荒。”王国首相哑然失笑。
其他人依旧不解,直到基尔伯特叹了口气。
“血色之年后,因领地萧条,也为修补创伤,老伦斯特公爵更是恩准他的部分封臣不必响应强制征召,不贡献壮龄兵员,而改缴代役金,好让他雇佣职业雇佣兵,以应付剿匪等规模战事。”
基尔伯特耐心地解释着,慢慢回到为国王建言献策的谋臣角色:
“直到今日,翡翠城下辖的兵役制度已经不再完整健全——特例渐成惯例,层层下延,甚至征兵令到来时,每个家庭只要贿赂足数就能免役,征召制度反而变成了征兵官们靠着征兵册搜刮百姓,中饱私囊的律法空子。”
军事顾问梭铎·雷德若有所思。
在座众人的表情慢慢变了。
凯瑟尔王静静地听着外交大臣的讲解,未知所想。
“我想起来了,六年前的国是会议,当大家在合计出兵的时候……”
库伦首相摇头晃脑,似乎略有所得:
“看来当时,詹恩也不全然是说谎啊。”
基尔伯特点点头,心事重重。
“换言之,这份看似代价不小的请愿书,不过是顺水人情。”
“南岸公爵把翡翠城的既定现况,揽述成自己的牺牲与忠诚,把心照不宣的惯例提到台面,变成白纸黑字的法令,还声称这是国王和常备军的需要。”
“他什么都不用付出。”
基尔伯特把那封《替役请愿书》推到议事桌中央:
“纵然此令得到陛下允准,凯文迪尔也没有实际损失,兴许还可以顺便肃清腐败和低效的吏治,规范缴税替役的乱象,让苦代役金久矣的百姓拍手称快,赞美一心为民的鸢尾花公爵。”
另一边,“钱袋子”裘可轻哼一声,补充道:
“还能把下面的人征兵时搜刮来的脏钱,全数吞了自肥——当然,是以凯瑟尔陛下和王室常备军的名义。”
财政总管眼红地搓着手:
“凯文迪尔多年来富甲一方,真的有一套。”
基尔伯特冷着脸:
“还有,正如库伦大人所言,下一次再要打仗,南岸领就能在国是会议上理据十足地反驳:他们得了国王恩准,缴税替役,不用出兵。”
胖首相慈祥地点点头。
基尔伯特转向一脸惊讶的梭铎顾问:
“至于你所说的,梭铎,鸢尾花为复兴宫站队,政治支持和声援……”
基尔伯特顿了一下。
“别忘了,詹恩是在宴会上,被泰尔斯殿下当众指责为幕后黑手之后,才向陛下上呈的《请愿书》。”
库伦首相接过基尔伯特的话头,摇头晃脑,看上去心情不错:
“若消息传出,只要运作得当,这就不会是鸢尾花站队王室的象征,而仅仅是凯文迪尔迫于复兴宫压力,不得不尔的无奈之举。翡翠城非但不会被怪责,反而能收到麾下封臣乃至国内广大领主的同情——‘一定是国王逼他做的’。”
首相耐人寻味地眨眨眼:
“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反倒是复兴宫。”
基尔伯特的声音响起,重新变得不紧不慢,温和绵长:
“此事本就敏感,若背上‘逼迫封臣’的骂名,无论是削减征召兵,还是扩编常备军,我们面对的压力唯有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