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官员们喝了热汤,暖和了身子,休息的时间却不长,礼官见天色不早了,预定的行程必须要走完,不得不催促着他们起身继续赶路。
于是又开始了有节奏的边走边大哭。
杨怀仁很无奈,就算他不关心那些活该受罪的文官们,可还是会心疼大壮的。
除了随行护卫的将士们,那些送葬的官员一律都是步行,大壮这个当太子的为了显示孝道,也必须步行。
若是放在平时,步行五十里就足够累了,何况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不说,地上的积雪是非常厚的,人走在积雪上,步走在平地上要加倍的疲劳。
城内的街道自然有人清扫,可城外的官道上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更可怕的是今年冬天降雪很多,上一次降雪融化了一半的雪水早已经结了冰。
而后来又下的雪覆盖在上边,让人很难发现积雪下边的陈冰是否光滑,所以不断的有人本来哭的好好的,一个不小心哭声便拉了长音,接着便是摔得屁股开花的惨叫声。
年轻一些的官员也还好,可那些上了年纪的,这对他们来说,照规矩送葬最后要步行的五十里地,就艰难的多了,现在的路说是有可能成为他们的黄泉之路,也毫不为过。
若是真有个倒霉的上了年纪的官员因为摔倒摔出个三长两短来,杨怀仁还真不知道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悲伤。
文官们很执拗,这种执拗也很有趣,如果谁在给皇帝送葬的过程中真的冻死或者摔死了,他们不会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反而会觉得这样显示了他们对过世的皇帝的忠诚,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这都是一种荣耀。
杨怀仁一想到这里,便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变态!
很多文官都因为这些固执的观念和封建的礼法束缚,把自己的脑子搞坏了,对别人失去了应有的同情心,对自己也一点儿都不人道。
这就是宋朝怪异的地方,文化、科技和经济确实在一些文官的治理之下取得了极大的发展,但文化反过来也束缚了他们的思想。
理学虽然不是在宋朝才起源,但却在宋朝的几位文人大儒手中形成了一套完善的体系,并在南宋初期得到了普及。
理学确实用一天完善的道德体系约束了人的行为,本质上也是劝人向善,遵守道德标准的。
但坏就坏在某些奇怪的不人道的规矩就这么产生了,给百姓的社会生活带来的太多的条条框框。
人们潜移默化地也渐渐去遵守它,这便成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制度损害人的天性的巅峰。
杨怀仁也感叹他只有感慨的份,想改变这一切,真的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只能说自由和平等,一直是他的追求,但在眼下这个年代,这些太超前,也太不现实了。
转念想想,杨怀仁觉得他们愿意自己折磨自己,好像也不管自己多少事,唯独让他难过的是大壮也必须遵守这些不人道的规矩。
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让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徒步在积雪路滑的道路上走五十里地,不光脚上要长泡,还可能会冻伤。
于是杨怀仁看着那些平时标榜自己是理学大师的老头子们,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开始盼着他们摔倒,心里愤愤地默念着,一下子摔死你们这些老顽固算你们幸运,最好摔得半死不活的活受罪那才最好。
也不知是杨怀仁的念力真的起到了作用,还是大队走到的这一段路真的有点滑,忽然间果然有好多人开始脚下打滑摔倒了。
近千人的队伍,大家站的还很紧密,所以一开始几个摔倒,下意识地会去拉身边的其他人,这么一老就搞笑了,哭丧的大队人马,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一瞬间里又接连倒下去一大片人。
一串连锁反应之后,最后竟然有超过半数的人摔倒在地,场面十分搞笑。
杨怀仁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想想而已,你们摔倒的原因,还是你们自己。
不过这下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以派人察看那些摔倒的人的伤势为由,又一次让队伍停下来休息。
趁着这个工夫,他偷偷跑到大壮身边,把他拉到灵车一侧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让他坐在车轴上,自己则蹲下去察看大壮的双脚。
这一看不要紧,杨怀仁气得差点就要吃人,大壮如今贵为太子,身穿麻衣是为了披麻戴孝也就算了,可脚下竟也穿着一双粗陋的麻布鞋。
尽管麻布鞋是多层麻布缝制而成的,里边也有软布做内衬,但这样的鞋子,仍旧是不保暖的。
粗麻布之间的孔洞非常大,大壮走累了脚自然发热出汗,这把粘在麻布鞋上的积雪融化了,雪水自然会顺着那些孔洞流入到鞋子里。
冰冷的雪水很快让脚失去了热量,不断的有雪水渗入,便最终导致了他的双脚被冻伤。
杨怀仁心疼地把大壮的鞋子脱下来,手伸出去握住孩子的双脚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那一双小脚已经冰凉了,内衬的袜子似是冻在了脚上。
杨怀仁赶紧又把他的袜子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又发现袜子起得褶皱早已经在他的双脚上挤压出了一些已经发紫的痕迹。
再看他的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来,脚掌上一个最大的水泡已经磨破了,混合着鲜血的脓水流了出来,黏糊糊的也是非常冰冷。
孩子还很稚嫩的脚趾头就泡在雪水和脓水里这么冻着,早已经失去了天然的血色,甚至泡的肿胀发白起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