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在杨怀仁眼里,是个方脸大耳的粗壮汉子。
如果他不是穿了一身龙袍,和市井里常见的一个契丹老年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和传言里的威武高大根本对不上号,看来辽国皇帝也够那能吹的。
耶律洪基也是学了宋朝一样的穿龙袍,只不过龙袍的设计上,又是一种契丹服饰的样式,看上去虽然很华丽,但皮裘的夹衫绣上腾龙的图案,总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耶律洪基是个大光头,不过后脑瓜子上还有几缕白色的长发,还不能算是个秃子,他没有戴皇冠,而是戴了一条各色珍贵宝石点缀的玉箍,这一点和宋朝皇帝的习惯也大有不同。
他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不过脸色尚显红润,嘴唇和下巴上的胡须也并没有像头发一样全白,脸上皱纹也倒不算很多。
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整张脸看起来有些老年人的臃肿,眼神里也掩饰不住他曾经经历过的岁月和沧桑。
他缓缓走到龙椅前,撩起下襟的后摆挺直了身子坐下,才朗声道,“众卿免礼”,接着双手高高扬起,做了个请起的动作。
众官员高呼“谢皇上”,整齐划一的起身,又同时拍了三次衣袖,这才站好了听耶律洪基说话。
接着耶律洪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期间抑扬顿挫,好不威严。不过他说的都是契丹话,杨怀仁也听不懂,只能无聊的去数人。
杨怀仁猜来,不论是宋朝还是辽国,皇帝上这种大朝会,开始说的话应该大致差不多,反正都是些无聊又没有营养的套话、废话。
等耶律洪基说完,杨怀仁也把朝堂上站的人数了个差不多,加上这帮来觐见的使节们,总共有六百四十多人。
让杨怀仁惊讶的是,从服饰上看,辽国的官员里,只有一半是契丹人,剩下的一半人里,八成都是汉人,剩下的是些其他部族出身的官员。
他不得不叹了口气,耶律洪基老皇帝活得还是挺明白的,辽国虽然是契丹人建立的国家,可他深知契丹人不会治国,所以启用了大量的汉人官员。
这也就难怪在辽国境内的汉人,但凡是有点家产、地位或者文才的,都能混上个官当,也就没法埋怨他们对契丹皇帝更有认同感了。
今日的大朝会是特意召开来让耶律洪基接见各国使节的,所以他并没有处理什么辽国内部的事物,啰嗦完了一大通之后,便直接进行接见仪式。
仪式也很简单,杨怀仁第一个上前奉上国书,辽国礼部的一个汉人官员接过去之后,递给暖阁前的一个内侍,再由内侍传达到耶律洪基手里。
耶律洪基似模似样的看了看国书,便又叽里咕噜了一大通,萧老倌儿站在杨怀仁身后随时翻译着,可俩老家伙都说的贼快,杨怀仁也没有专心听,反正就是些什么两国是兄弟之邦,世代友好之类的客套话。
杨怀仁心中约莫着计算了一下,耶律洪基正式接见他,就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想到身后还有几十上百个各路使节,心中叹道,这一头午算是要在这里发呆了。
事实也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接下来递交国书的每一位使节,虽然用时比接见杨怀仁这位宋使时间稍短了一些,可每一位大概也要用去五分钟。
这样一来,等耶律洪基接见完了所有人,大殿外的天空早就从清晨的灰色变成了中午的透亮。
杨怀仁站在一边都觉得累,耶律洪基虽然是坐着,可这会儿也不时的微微挪动屁股,看样子也是坐得屁股发麻。
杨怀仁憋着笑,看看最后一个不知是部落的代表被接见完毕,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的时候,耶律洪基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宦官几句话,那个宦官便取出一纸长卷来,走上前来大声朗读了起来。
杨怀仁有点搞不懂,便偷偷问萧老倌儿,“这又是念的啥?这都快中午了,就算咱们不渴不饿,契丹老皇帝也该饿了吧?”
萧老倌儿也轻声解释道,“杨郡公,这是接见各国使节的最后一个仪式,是契丹皇帝吩咐宦官颁示各国的贡品,以及他回赐给各国各部的一份礼单。”
“哦,”杨怀仁忽然想到了什么,“这还有回礼呢?”
萧老倌儿道,“那是自然。其他国家的使节来咱们大宋觐见皇帝,咱们官家也会照例颁示贡品清单和回赐的礼单,以示泱泱大国的礼仪嘛。
不过嘛……”
杨怀仁意识到萧老倌儿还有话不太好说出口,便急问道,“不过什么?你但说无妨。”
萧老倌儿稍稍犹豫了一下,见大殿上众人虽然状作认真聆听,其实大家站了一上午都累的不行,这会儿估计是看上去都站直了维护自己的样子罢了,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大都神游到不回哪儿去了。
这才更小声说道,“这份礼单第一个就是念得给咱们宋朝的回礼,不过这份回礼跟咱们进贡的岁币可差太远了,唉……”
杨怀仁又问,“怎么个意思?你倒是说清楚了啊。”
萧老倌儿轻笑道,“咱们大宋,不论是什么小国小邦,只要是来向咱们官家进贡的,咱们官家都会在他们进贡的物品价值的基础上,加倍回礼给他们,以显示咱们大宋地大物博和繁荣富裕……”
杨怀仁插了一句,“切,咱们的官家和那帮相公们好面子呗!”
“是是,杨郡公说的极是。”
萧老倌儿是鸿胪寺的官员,自然知道大宋就是爱面子,只是他不敢说出口罢了,杨怀仁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