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行宫。
甬道之内,李浈面无表情地望着萧良肩上的那个人,尽管在这一片黑暗中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突然,李浈伸出双手,在那人的脸上轻柔而又仔细地抚摸着,那眉眼、那鼻尖,自己与他竟是如此相像。
“你不恨他?”萧良并没有阻止李浈,反而开口问道。
李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己虽然无法看得清萧良的表情,但他确信萧良看得清自己的表情。
不过当李浈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之后,心中的确曾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在李浈看来,那并不是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怨这是非不辨的世道,怨这混沌不分的局势。
至于眼前这个人,李浈着实生不起半分恨意,有的只是同情。
“他说......”
萧良缓缓说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甬道之中,又添了几分浑厚,“这盘棋......他已为你布好了前半局,后半局由你来下!”
李浈轻轻点了点头,“还请萧叔毋必保证他的周全!”
说罢之后,李浈闪过萧良自顾前行而去。
“当他醒来时,我会让他看到一个全新的朝局!”
萧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又改口道:“向前三百步右转走到尽头,自会有人在出口等你!”
......
自注吾合素的房内出来,仇士良显得格外轻松,甚至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许多,正如这血后的日头,将接连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丌元实紧紧跟在仇士良身后,亦步亦趋,自打转奔新主子之后,丌元实做事变得格外卖力,毕竟形势越危险,就越是表现自己忠心的时候。
见仇士良心情大好,丌元实一直底下的头也逐渐抬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仇公,这个注吾合素真的会这么乖乖听话么?”
仇士良微微一笑,道:“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外臣,他要的只是一个利字,与我们作对,一则风险太高,二则新君登基,性格、脾性一概不明,反倒是顺了我们所求,这利益要来更痛快些!”
“况且此刻他人在我们手中,便是想耍什么花样,也需得掂量一番!”
丌元实闻言之后想了想,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仇士良用余光扫了一眼,笑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就是了!”
丌元实这才躬着身子轻声说道:“若依属下之见,此人还是需得多提防些,毕竟此前他与陛下都说了什么、应承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
不待丌元实说完,仇士良轻轻抬起右手,丌元实见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仇士良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丌元实,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丌元实略一思索,随即问道:“不知注吾合素的这封手信,由谁来送?”
仇士良眉头微微一皱,答道:“是他带来的一名侍从......”
说罢之后,仇士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注吾合素真的别有所图,想要另外送出些什么风声的话,那么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便是这送信之人。
想到此处,仇士良不免暗暗心惊,自己百般筹谋了这个局。几乎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但终究还是有所疏漏,若非丌元实提醒的话,当真还是一着险棋。
对于冒险的事,仇士良很少去做,即便去做了,也是在有了应对之策以后。
而与仇士良的“成竹在胸”截然不同的是李浈,他更年轻,也更喜欢冒险,头脑也更灵活多变,甚至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临时起意,信奉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相对消极思想。
既然觉察到了危险,那么仇士良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之中,他明白丌元实的意思,但却并无解决之法。
“若换了咱们的人,与对方言语不通,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鸿胪寺的那些人......咱家信不过!此事需得寻个灵醒些的人去才好!”
说着,仇士良又将目光落在丌元实的身上,道:“依你之见,派何人去好呢?”
丌元实闻言面色略显尴尬,皱着眉头思摸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应道:“属......属下也......也不知!”
仇士良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丌元实的双肩,笑道:“依咱家看,你最合适了!”
......
黑暗之后,一定会是光明。
李浈心中这么想着,正如这甬道,自己正在经历着黑暗,但前方一定会有光明在等着自己。
李浈不知走了多久,也记不得摔了多少次跤、碰了多少回壁,此时此刻,在那遥远的前方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个白点。
李浈知道,那是光,只是由于距离自己还太远罢了。
也许在经历这番动荡之后,李浈已疲惫不堪,索性背靠着墙壁瘫坐了下来,口中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却始终在望着前方的那道光点。
没有人看到李浈此刻的表情,甚至就连李浈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竟是在笑。
不是在笑自己死里逃生,更不是在笑阿耶谋划的这个局有多么狗血,他只是单纯地在笑自己。
“呵呵......哈哈......哈哈哈......”李浈的笑变得越发痴狂,也越发地肆无忌惮,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胸腹剧痛。
“阿兄......”
正在此时,前方似乎隐隐传来一道声音,一道令李浈无法相信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