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刚刚换上冕服的李忱眼中的血丝依稀可辨,看上去有些疲惫,而身上沉重的冕服更使其感到有些周身乏力。
“回大家,刚刚子时!”王归长一面为李忱整理冕旒,一面轻声答道。
或许因为头戴冕旒的原因,李忱就连点头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几时出发?”李忱又问。
“辇辂早已备好,随时可出发!”
李忱侧耳听了听窗外,似乎隐隐有甲胄之声传来。
“殿外是禁军吧!”李忱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王归长微微一躬身,并没有回答。
只是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早已说明了一切。
李忱看了王归长一眼,抬手亲自稍稍整了整冕冠。
“起驾!”
......
夜子时,阴极而阳始至。
鼠出。
杞王府。
李峻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尽管他曾无数次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终究捱不过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着的心。
曾几何时,李峻做梦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当这一刻近在咫尺之时,却陡然心乱如麻。
地上的纸灰早已燃尽,化作了黑色的飞尘四散而去,但纸上的那几行字,李峻却早已刻在脑海。
“阿姊.....”李峻紧咬着双唇,直到唇间泛白。
“启禀杞王,陛下的辇辂已出了大明宫!”
闻言,李峻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其面前次第而立的,是五百死士。
李峻自己的死士。
“诸位......”李峻面色稍缓,但声音听上去依旧有些颤抖。
“当今圣上信谗臣而远贤臣,以致幽州边患不绝,诸道大旱,饿殍千里,民不聊生,而今不顾民间疾苦,妄动刀兵之事,本王身为李氏皇族,自有匡扶天下之任,今举义军以清君侧、正朝纲、扶正道、诛佞臣,大事若成,尔等自当名垂青史,功盖千秋!”
言罢之后,五百玄甲死士不由按刀而立,口中低喝:“誓死追随杞王!”
李峻抬头而望,目光似乎想要透过厚重的乌云寻找些什么,但寻觅许久,却只等来了两道滚滚而来的春雷。
......
“是雷声?”
李浈走出亭子仰首顾盼。
“是雷声!”
赵婉的脸上现出一抹忧色。
“距离惊蛰还有些日子,这雷声倒是先来了!”李浈摇头笑道,看上去反倒是平静得出奇。
“是啊,离惊蛰尚有些日子......”
赵婉想接着说下去,但却见李浈轻轻摇了摇头。
“去将我的官服拿来,该上路了!”
赵婉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正欲转身离去,却只听李浈轻声说道:“若卯时我还未回来,刘关等五人会带你去延庆公主府,她自会送你们离开这里!”
赵婉没有转身,因为她不想让李浈看到自己的泪。
“无论怎样,我都在这里等你!”
......
骊山位于长安东北,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初为周幽王在此修建骊宫,而其为博宠姬褒姒一笑,不惜点燃烽燧戏虐诸侯,以致江山断送。
此后历代各朝均在此兴建行宫,至于始皇帝更是索性将自己的茔冢安置于此。
而本朝玄宗皇帝与杨贵妃则在此留下了一段既缠绵悱恻,又让后人无不扼腕叹息的传奇。
对于大唐来说,骊山不仅仅是骊山,其代表的是每一个朝代最美好、最让人铭记的那段岁月。
骊山是一种高度,一种让无数帝王都趋之若鹜的高度,只有最强大的帝国才有资格攀登的一种高度。
而骊山大阅,则是在这种高度之上,不遗余力地向天下展示着自己的强大和兴盛。
始皇帝也好,玄宗皇帝也罢,无不如此。
甚至就连遭后人诟病的周幽王,也是继承了“宣王中兴”之后的西周帝国,才得以肆无忌惮地去败坏国本,才有足够的底气去挥霍宣王积攒下来的所有。
毕竟,“盛极而衰”这四个字一定是先有盛,而后才有资格去衰。
而骊山,象征的便是一个“盛”字。
......
早在数日之前,骊山方圆数十里之内便已被神策军完全隔离开来,没有仇士良的手令,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分毫。
与此同时,神策军也将营地扎到了骊山脚下,日常操演之事也依大阅步骤而行。
不过至于操演的是什么,除了神策军之外,没人知道。
.....
这是仇士良和马元贽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也是左右禁军第一次真正地合兵一处。
只是仇士良也好,马元贽也罢,两人依旧相互保持着视而不见的默契。
而作为司礼官的崔铉与白敏中,看上去倒是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丹凤门外的事,白敏中并没有与仇士良有过多的交集,反而对马元贽看上去要更亲近些。
崔铉比白敏中的年纪要小上几岁,而白敏中又为尚书左丞,所以有些事崔铉也不敢擅自决断,总是要问过白敏中之后才会做最终的决定。
尽管崔铉才是真正的司礼官。
也正因如此,在旁人看来,白敏中多少都有些以势欺人、越俎代庖之嫌,尽管其心中所期望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白相,距离寅时还有些时候,不如您先进账歇息片刻!”崔铉拱手行礼,显得不卑不亢。
白敏中撇了一眼崔铉,道:“你若累了便先去歇息,老夫可不想学那郭元振与唐绍,若是得了个制军礼不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