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略一沉吟:
“粮米之事,可行。这借贷嘛国公最好不要碰。”
“为何?”
“观澜运力不在,则灾地粮价必然难平。”
“可青苗之法施行在即,借贷之务也必然难兴。”
“稚圭就这么笃定,青苗之法一定能实施?”
韩琦苦笑,“国公别忘了,咱们确实能用罢役来威逼官家。可是,国公难道不知道为什么用罢役吗?”
“还不是在京师占不到便宜,才不得以把事情搞到了京外?”
“说到底,石家反戈使得官家在朝堂之上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他要施什么法,咱们是拦不住的。”
“这”
魏国公茫然点头,这是事实,他也是束手无策。
说白了,赵祯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这点手腕却还是有的。
别看观澜系在朝中势微,可是有一个细节,也是最近石家倒戈之后,众人才看出来的。
那就是,政事堂和疏密院这两个最机要的衙门口儿,赵祯从来都没放弃过。哪怕把三司财权放到韩琦手里,台谏只剩下包拯、唐介和王拱辰,赵祯都不肯在政事堂和疏密院失了实权。
只要文彦博不倒,旨意就能发的下去,枢密院军队的指挥权就在,而石家则是驻军权这最后一环。
现在的情形就是,纵使朝臣闹的再凶也是于事无补了。赵祯要是想硬来,谁也拦不住。
“那就只能在米粮上做点文章了?”
魏国公有点不甘心,米粮虽然暴利,可是放贷才是长远之计。只要有贷就代表有地,这是对河北、京东诸路的一种渗透。
现在北方豪族掌握在汝南王府,虽是同盟,可却是各怀鬼胎。
要是他能渗透到北方各州,以他的手段,再加上那一家的不争气,魏国公有自信可以取而代之,进而把西北和东北两股势力拧成一股,发挥更大的效用。
韩琦自然知道魏国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宽慰道:“国公不必急于一时,贾子明一走,那一家翻不出什么浪来,只能倚仗老国公您。到时若想取而代之,手段多的是。”
“至于国公担心粮米利薄,不够支用”
韩琦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
“青苗之法确实有碍民贷,可是,水患上不得利,却不代表别处不能得利。”
“稚圭的意思是?”
韩琦大笑,“官家可以强行发令,却不可强行施政。国公也别忘了,施政的人又是谁呢?可不是官家想怎么施就施的。”
“王介甫的那个青苗法却有其妙,可是也是漏洞百出,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韩琦笑意更浓,“琦倒是很期待那个青苗法早点下发各州,看看能出多大的乱子!”
正当此时,府中管家来到阁前。
“启禀家主!”
魏国公眉头一皱,颇为不悦,“不是早有吩咐,老夫与韩相叙话,不要打扰?”
管家一窘,“小人冒失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街上风言四起,小人觉得,还是速来禀告家主更妥帖些。”
“街上的风言?”魏国公来了兴致,咧嘴一笑。“那倒要听听,什么风言非得此时禀报老夫才算妥帖?”
“街上都在传,癫王唐奕回京了。”
“谁回京了?”魏国公以为自己听错了。
“癫王,唐奕”
“唐唐疯子?”
不知为何,魏国公脑中突然浮现出一行大字:
“贪老子一文钱,老子弄死你!”
“我弄死你”
弄死你
死你
而韩琦则是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随后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吟道:“他怎么回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回来?”
“国公!”肃然看向魏国公。“机会来了!”
“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
大内,福宁殿。
唐奕回京的消息也传到了宫中。
赵祯病了,准确地说,从过了年之后就染了风寒,一直没好。
虽然不是大病,可是赵祯从小体弱,加上国事冗繁,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略显老态,一个小病小半年也不见痊愈。
入夏之后,虽然日见好转,可是身体依旧乏得很。
午间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方醒。刚披上衣袍还没下床,就见新任的内侍大临李孝光小跑着进来,“给陛下贺喜啦!”
赵祯摇头一笑,嗔怪地瞪了李孝光一眼。
这个李孝光是李秉臣的干儿子,赵祯这次是用人唯亲,看在老李大官的情份上才把他安排在身边。可是这个小李比老李却是差远了,就是这个性子就一直稳不住。
“何喜之有?说来听听。”
李孝光大乐,上前伺候赵祯穿靴,“癫王殿下回京了!”
赵祯正要支着身子站起来,闻声一顿,“谁回京了?”
“癫王!唐公子!回京啦。”
“大郎回来了?”赵祯猛的瞪圆双目,也不管皇袍的前襟还没掖,玉带还没扎,急急地就要往前殿奔。
“快,快传!”
李孝光急忙上前搀扶,“哎呦喂,圣人慢着点儿!癫王这会儿还在回山呢,您别急啊。”
“还在回山?”赵祯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先去见范卿了?”
李孝光一滞,笑脸立时僵住,支吾道:“陛下忘了,汴河船多,得在回山等河监排号才能进京的。”
“哦。”赵祯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也没听出李孝光的异样。
“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