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历来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燕祁目瞪口呆。
“论语《八佾》篇有言: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你看,就连孔夫子都界定了君臣的权限。更不论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是以既然为君者没有做到‘礼’,你又凭什么要下头的人对你忠诚?”平陵御莞尔一笑。
“先生这话说的大胆,如今竟是没有什么人这样解?”白露听了不由失笑。
“先贤道义因世殊时异而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只要无愧于天地社稷,无愧于黎民百姓,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又有什么好争执的?”平陵御说道这里笑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如今看来却也是有几分惊世骇俗的,是以他并不多言,只闲话两句,便转头对燕祁道,“我之前提元昭就晋州局势布划下了三条退敌之策,可如今看来,却少不了做些许调整,之前与他传信有大鵟往来,如今竟是不晓得还有没有旁的办法可以联络的?”
“猛禽虽然难以驯化,但先生可小瞧我们啦,如今没有了大鵟,还有旁的种类,当初一道走的时候,我们这头除了大鵟,还带了一只白隼,它也飞的极快。”燕祁一听便笑了,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自豪。
事不宜迟,平陵御登时便命白露磨墨,自己取来一张丝帛,开始给姬凛写信。
这头他才将书信交给燕祁利用白隼寄出去,那头周娘子便过来通传说是王疾医救回来的郎君醒了,平陵御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见一见这个送信的郎君。
樊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木质床榻上,鼻翼见嗅到的是草药的清香,而他身上各处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又换了干爽的衣裳,仿佛之前在一路翻山越岭风尘仆仆都成了一场梦境。
“你醒了呀?可饿了没有?灶上炖着香菇鸡肉粥,我替你舀一碗来。”见王机收拾妥当,周娘子便催着他去吃朝食,自己坐在一旁的藤条编制的绣墩上坐下上替姬凔做中衣,她做事细致,缝衣角的时候更是仔细,连一丝线头也没有露在外头,如此约莫一个多时辰,她听得响动,抬头一看,却见床上的郎君睁开了眼睛,忙开口道。
“有劳娘子。”樊进原本不觉得饿,此时听得周娘子说起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还未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救你的不是奴,是奴家主人。”周娘子微微一笑。
“如此,还请娘子代为通传,樊进一介粗人,却也知晓救命之恩当当面致谢的。”樊进听得她自称是仆役,且行至非凡,比之他以往在朔雪关见到的犯官女眷还要说不出的淑雅,心中就知晓对方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贵,但他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只是对方救了他,虽然在对方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但他还是要表达谢意的,即便对方用不上他这等微末之人。
“诶,那郎君先等等,奴这就去通报。”周娘子以往在越州见惯了行事粗犷的夷人,见他礼数虽然不算好,倒也不是不知礼的人,是以冲他宽慰得笑了,又见他嘴唇结了壳子,想来是渴坏了,当即替他斟了一杯茶,又搀着他坐起来,喂他喝了水,才转身走了。
“樊进多谢郎君救命之恩。”等不多时,便见一个二十出头头戴玉冠的青年郎君当先走进来,饶是樊进跟赵瑞打过交道,亦是被对方风度所摄,且他算是半个猎户,自然分辨得出眼前的郎君披在身上的银灰色貂裘所用貂皮皮针比寻常更为短细幼滑,在屋子里头都带着自然的光泽,这样的打扮便是只怕一般寻常的人家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够做出这样一件来。
“救你的不单单是我,还有跟我一道的王疾医,你如今身上有伤,便先养着吧。”平陵御示意周娘子替他端饭食过来,自己则在燕祁搬过来的柳木圈椅上坐下,蔼声道,“你可是从朔雪关来?”
“……还未请教郎君高姓大名?”樊进愣了一下,他自然不知就在自己昏睡过去的那么一会子,他随身带的包裹都教人翻了个遍,而此时听得对方一说,他面上闪过一丝厉色,此时头脑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竟是忘了问询自己身上带着的包裹的下落了。
“你也不必紧张,我家郎君复姓平陵,正是晋州刺史,这回便是往晋州赴任去的。”见他面露不安,燕祁忙开口解释道。
“原是平陵刺史。”樊进松了一口气。
“我瞧你不远迢迢从朔雪关来,可是为守将姬杉送信来的?”平陵御见他这般,心头恶趣味起了,不由笑道。
“平陵刺史说笑了,草民不过之前侥幸得了一匹好马,想要送到京城来卖个大价钱,可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却是山重水复,九死一生,连马儿也丢了,好在遇见刺史,否则指不定连性命也没了。”樊进心如擂鼓,他虽然对朝堂中的局势不算懂,但赵瑞的叮嘱却是记在心里了,他心中为对方直言相托而感动,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愿意将这样大的责任交托给他,并且信任他,这令这个一向得过且过的心如铁石的郎君心中燃起了汹涌的火。
“既如此,你是晋州之人,如今也算是我治下百姓,既然碰上了,便也算是缘分,你就好生在驿站将养着,这冻坏了到底不是小事,免得日后年纪大了,手脚骨头都疼。”平陵御原本也没有打算难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