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一身才学不能入仕,能于桑梓之间教化民众,著书传世亦是大善。”圣人闻言点了点头,他原本听得平陵御年幼失祜,心生怜悯,又见其文字卓然,顿时心生好感,再见其言辞之间非寻常而论,十分有古人达则兼济天下的风度,不由越发觉得对方亲切。
“臣于蜀州丹阳城路遇陈家公子诩,受后者邀请,收公子讯为弟子,今年中元草民带弟子放河灯,于水中救得姬将军,其伤势沉重,九死一生。”平陵御微微一笑,说道激烈处,语气越发沉重,“草民一介书生,只恨此微末之躯不能肩挑手扛投笔从戎。且草民在蜀州亦闻姬家军忠烈之名,故出手相助。”
“此一节朕亦听姬大有说过。”圣人伸手捋了捋胡子。
“草民一路与姬将军同食同宿,深感其秉性高洁,忠心报国,故与之结为挚友。”平陵御说到此处长舒一口气道,“此番草民入宫得姬将军手书一封,还请陛下亲览,再有草民听闻夏侯家与姬家素有仇隙,草民身在乡野之地亦闻其鱼肉乡里之名,草民私以为其言不可信。”
“卿一介秀才怎可妄议朝臣?”圣人故意板着脸,听平陵御出言直率,他还是很高兴的。
“不若草民与陛下打一个赌如何?”平陵御见圣人接过信件却没有打开看的意思不由笑道。
“哦?赌什么?”圣人一听果然起了兴致。
“还请陛下派周郎将率领一千禁军埋伏于石侍郎家宅周围,草民听说那写了血书状告姬家谋反的证人就住在侍郎府邸之中。”平陵御神秘得笑了笑,“再寻二身手矫健的郎君扮作那老翁并小娘子的模样,草民笃信今夜入夜之后定然有人上门行刺!”
“哦?”圣人闻言不由皱眉。
“草民笃信姬家清白,而草民也相信那出身晋州的百姓若不是眼见为实定然也不会千里迢迢一路风餐露宿到达长安只为了状告朝廷大员,因此草民大胆揣测其所见谋反之事为真,只谋反之人居心叵测将此事扣在姬家头上罢了。”平陵御胸有成竹,“不知陛下可愿与草民打这一个赌?若是草民胜了还请陛下观姬大陈情表,再议后事;若是草民败了,草民全凭陛下处置!”
“先生!”周坚听到此处再也坐不住了,忙出言阻拦。
“朕瞧着你倒是好胆识!”圣人闻言沉默了半晌,冷冷道,“既如此,朕便允了你这个赌约。”
“草民多谢陛下!”平陵御闻言不由长揖一礼。
“既如此,你今日便歇在宫中,一道等候消息吧。”圣人想了想道。
“陛下,奴从膳房回来,今日有新鲜的鹿肉,已在遇雪亭收拾妥当了,可要这会儿便过去?”一时章文进来,倒打破了方才略微显得尴尬的气氛。
“这个时节但是吃烤肉的时候,凌云你等随朕来。”圣人听章文一说不由心中欢跃,面上也露出笑来,“待吃过这一回你便领命去埋伏吧!”
“喏。”二人对视一眼皆出声应承道。
这头章文忙不迭的取了藏青色斗纹羽缎面、白虎皮里子的斗篷过来伺候圣人穿上,又命几个青衣太监备下了小竹轿,服侍圣人上了轿子,自己则撑着一把青绸伞跟在旁边替圣人遮挡侧面吹过来夹着雪子的北风。
而平陵御与周坚一道走在后面,行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遇雪亭。
东秦传世数百年,皇宫花园里几经修缮,越发显得富丽堂皇,而圣人起居之所在的皇天殿更是当中翘楚。
遇雪亭在皇天殿小花园外套的大花园里,亭子成八角飞檐,周围遍植着梅花。天气愈冷梅花开得越发恣意,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这冰晶一样素白的世界里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都坐吧。”圣人由章文扶着下了软轿,示意二人跟在他身后进了亭子。
平陵御跟周坚一道将木屐托在石阶上,自有小太监过来捡了靠在一边竖干雪水,亭子里烧着地龙,三面装着半透明的琉璃,又摆着炉火,甚是暖和,圣人微微坐了一会子,章文便上前替他托了斗篷。
“朕素来喜欢自己动手,一面烤一面抹了酱汁,味道倒是真鲜美。”圣人一面说一面便将鹿肉翻转,炉子上烫着黄酒,味道极其醇美,他伸手替周坚夹了一块肉笑道,“你幼时跟朕一道,不过团子样,瞧着朕烫酒来吃便想着也要尝一尝,朕还未注意到,你就已经醉倒了躺在朕怀里头,打着小呼噜,像个醉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