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二哥这话可不对,分明是我先认的弟弟,怎么就让你带回家了去?”周堃凑过来挨着霜降,面上露出几分委屈。
“是姬家郎君邀我在先,周家哥哥若是不弃,秋隔日再上门拜访也不迟。”霜降不知这周堃乃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戏迷,他与周坚是堂兄弟,出身开国勋贵宁国侯府,他生的俊美,又喜爱串戏,最喜演那花旦,那红袖招乃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偶尔那当家的花旦使小性子,他也帮忙顶上去,素日里也是唱作俱佳,因此此时面上做出委屈来,在场的诸人都不上当,偏霜降觉得他可怜,忙不迭的出口安慰。
“你可以允诺了的。”周堃忙不迭的答应,却原来自打他喜欢串戏以来,往宁国侯府上门寻二公子的便甚么市井之人都有,宁国侯偏爱贵妾云氏,对这个儿子多有不满,几次出言呵斥,天长日久周堃的许多友人都不上门只在外面相聚,宁国侯因此更加愤怒,认为自家儿子混的越发糟心,竟然折节相教都没有朋友,宁国侯夫人本是继室长年抱病不得丈夫喜爱,眼见父子关系越发疏远,心头郁郁,长年难得开颜,周堃心疼母亲如今又瞧见霜降乖巧,便起了心思也想让母亲安心。
“自是说定了,只等周家哥哥下帖子便是。”霜降寻思着等先生上京还有半个多月的功夫,如今不说旁的,为先生先探听探听消息总是可以的。
“还不晓得跟在你身边的郎君又是何人?”姬冽到底年纪更大,与众人只瞧着霜降不同,他对韩铮也是多有留意,如此细细打量,只觉得对方举重若轻,气度娴熟,与寻常书生大不相同。
“他是我师兄。”既然寻得住处,霜降与韩铮又再次商议,将两人的身份定为师兄弟,概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相处起来委实不像是主仆,还不若直接说是先生的弟子,“跟我同姓,单名一个铮字。”
在场都是人精,也没有人问他为何是由师兄护送着入京的,此时叙话过了,众人又重新将那羽觞杯放置上游,再来一轮。
韩铮于武道更精通,再加上平陵御并不于诗词上更多教养,他自知自己于此道是短板,更不可能误人子弟,也因此他便提前告罪一声又满饮三杯,众人见他沉默寡言却不是扭捏之人,也不强迫,便有一旁随侍的下仆带他游园子,他瞧着霜降不会出纰漏也就点头应允,跟着下仆走了。
长安公主的府邸到底修的精致气派,回廊流水,假山叠园,韩铮原本在蜀州,蜀州民风与长安大不相同,便是修建的屋子也多了几分奇诡,原本入了长安城放眼楼台皆大气富丽,可长安公主府却分明是江南园林的风格,最是细腻温婉,五步一景,十步如画,他本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如今却只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双眼睛来,一时间那下仆忙着入恭,他便点头放对方去了,那仆人寻思着如今客人都在前院并无甚么妨碍,便径自去了,留的韩铮一个人在逛园子。
穿过假山黝黑的路道,转眼便是青翠的藤萝落下来,他正要往前走,却听得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不由顿了步子。
“殿下,若是真要和亲北魏该如何是好?”
韩铮原本想要避开,但一时听道此处,心头微动,不知怎的也就慢下步子来。
“我是大秦嫡出的公主,自幼如珠如玉锦衣玉食的长大,如今北魏兵强马壮,我朝中非无将军将士可用,概因连年天灾,国库困乏无力支持,国家生我养我,如今陷入困厄,正该我挺身而出。”少女的声音如珠玉滚落,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尽的冷气,仿若谈论的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可是皇后膝下仅公主一人,公主远嫁,皇后定然忧心如焚。”那一旁的侍女还要在劝,“且之前也有法子,只要公主在佛前发宏愿修行以求皇后身体康健,再从民间择一娘子出嫁,又何尝不可?”
“碧鹃,我与母后已饱尝骨肉分离之痛,又何必让旁人也来遭受一回?”华阳公主声音婉转,却带着不容置疑,“且不论若真要替母后祈福,我倒宁愿一生不嫁,然而母后原本不得父皇看重,我若是不嫁,自己倒是逍遥了,可皇族中如许多的女儿家难免也受我带累,到时候又累及母后,反倒是平地生出波澜来。可若是我嫁了,父皇心软定然记住了,日后待母后好些,也就是了。”
“可北魏严寒,民风彪悍,公主如何受得住?”碧鹃忍不住泣道。
“那北魏子民都可活下来,我又怎生挨不住了?这样的话你日后莫要再提,且你我主仆一场,临分别前我自然是要好生规制你的。”
“公主!”碧鹃泪流满面。
“今日是姐姐邀宴,你去净房寻些凉水来,可不好冲了姐姐兴致。”
一时间主仆两个走远,唯有韩铮呆立当场,一时间神思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