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之先生与忠武将军有旧,将军身陷贼寇之手,百死而脱困,如今重伤未愈恐家人忧愁故先生遣某与霜降上京报信。”韩铮启蒙时候的师长正是出自淮山书院,对平州谢家最是推崇,论及其家世人品,正是光风霁月,坦荡清正,韩铮虽然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未必就如表面上那等光鲜,但到底谢端声名在外,如今对方已经识破还不若坦言相告反求一线生机。
“你倒坦诚!”谢端冷笑,又见霜降面露忧色,本想板着脸却不由心软道,“姬家世代驻守晋州以抗北魏,满门忠烈,如今却眼见风波起,只是我谢家素行端正,绝不结朋党之势以挟天子,你向我求救,委实求错了人。”
“晋州马场事大,不敢牵连郎君,还请为姬夫人引荐。”韩铮言毕再拜。
“谢驸马。”霜降此时方才明白自己闯祸,但他眼见韩铮跪下相求对方并不允诺,一时心气起来忙上前一步拽起韩铮怒道,心里却莫名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生气,“先前欺瞒实非有意!然霜降与韩铮一介草民,尚知忠义之士有难,吾等当效古仁人,急公好义,慷慨相助,驸马与公主建明月楼,襄助诸多寒门子弟,美名誉于天下,如今姬将军有难,却心忧卷入波澜而置身事外,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非为沽名钓誉之徒?”
谢端一怔,被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小郎君忒无礼!”玄参提着一壶煮沸的山泉水过来,时人煮茶既有沸水直接冲泡的散茶,也有点茶,因长安公主素喜冲泡散茶,夫妻相处久了谢端便也舍了之前点茶的习惯,玄参自幼便做书童呆在谢端身边,当年事他虽然年幼却也一清二楚,如今听见霜降出口愤怒,只觉得对方忤逆,竟不晓得自家郎君挂念了他许久。
“不知令师何人,然朝中诡谲,翻云覆雨生死一瞬,岂是他一乡野之人随意点拨?仔细稍有不慎,自己便落入瓮中,死生不由人!”谢端尚记得念念幼时,自己握着稚儿的手一笔一笔带他描红,见他生的玉雪可爱,机灵活泼,便抱着他在怀中逗他玩耍,彼时稚儿年幼,满眼皆是孺慕,却未想到转眼物是人非,父子相见却是如斯情状,心中登时百味陈杂,急忿交加,对那取缔了儿子心头地位的先生生出几分不喜来。
“驸马此言差矣!”霜降失了前尘记忆,活了十一年所记得不过近三四年光景,他为平陵御所救,对方待他亲善又教他读书做人,他也投桃报李视对方为父兄,如今听得谢端语带嘲讽,不由怒道,“昔春秋战国,有一国名齐。秦人挥师灭韩,齐人自恃非韩人而固守不助;后秦人破赵逼燕,齐人又自持非燕赵之族而坚守独行;再其后秦人攻魏伐楚,齐人自云非魏楚之辈而袖手不理;齐终丧于西秦,绝其宗庙,子孙为奴,驸马欲将谢家视作齐焉?”
“你叫什么?”霜降果然啪嗒啪嗒地跑到船尾看蜷缩在一团的少年。
“卖身为奴就无名无姓了,你不知道么?”少年有几分恶意的看着眼前的白团子,一个人幼年时候生活的环境会在这个人的身上留下烙印,对方虽然是仆役,但却保留着一份难得的天真憨然,可见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人。
“我有名字,我叫霜降。”霜降嘟着嘴,有几分不满的嘀咕,但他自从数年前重病高烧之后脑子就不算十分灵光,对于过去的事情更是仿佛隔着一层雾一样看不分明,可这并不影响他有着小动物一样极其敏锐的直觉,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恶意,不由怯生生的缩回平陵御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