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直到瞧见周唯昭,才觉得一颗浸在冰里冰凉凉的心有了些暖意,轻轻松了一口气。
周唯昭这间暗室布置得极雅致,四面都粉刷得雪洞似的,正中间挂着希维先生的秋霜图,其他三面画了连绵起伏的山水,地底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毡毯,中间陈设了紫檀雕云蝠纹展腿方桌,桌上如今养着一盆碗大的牡丹花,红黄白三色团成一团重云叠瓣,叫人眼睛都挪不开。
羊毛毯上还另外铺设了方方正正的白狐狸毛的方毯,周唯昭坐在上头听见宋楚宜松这一口气,忍不住就笑了:“你倒是也知道怕。”
宋楚宜屈膝跪坐下来,端了案上才分好的茶喝了一口,不错眼的盯着周唯昭瞧:“殿下怎么这么巧跑来当了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若不是青卓引了我们过来,我可就要被韩止大卸八块了。”
她向来出门都往素里打扮,力求不引人注目,此番也是如此。穿着兰色滚金边绣竹子的右荏褙子,底下系着霜白色锁金边的百褶裙,头上除了一只寿字金簪,其余一点装饰也无,清清爽爽的像如今刚开花沾了露水的栀子花。
外头隐隐传来翻箱倒柜的嘈杂声,间隙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求饶声,宋楚宜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眉间笼上一层阴云。
周唯昭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见宋楚宜有些忧心,轻声开了口:“放心吧,若是连这点子能耐都没有,也不至于你们那头的人住到如今也不晓得隔壁普通小宅小户里头竟别有洞天了。”
马三和马永福等人进出也有两年了,确实竟不曾发觉过隔壁瞧着普普通通的人家有不对过,宋楚宜这么一想,绷得紧紧的身子疏散了些,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周唯昭一眼。
这两年叶景川固然忙,可周唯昭也没闲着。圣上向来宠着他,就算出去历练,那些患了水灾的地方也是不许他去的,叫他去了江南一趟。
去江南,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见过了那些富得流油偏偏一毛不拔的盐商,也遇着了扬州织造署章家的事儿。
他原本就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今经过了两年历练,更是周身恨不得散发出沉稳二字,叫人越发看不透。
“我听说青卓含锋把事儿给你办砸了。”周唯昭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抬起眼来看她:“难怪你要去寻你舅舅要人办事。”
连韩止赚走宋楚宁,自己又派了人半路截杀的事情都知道了,宋楚宁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垂下仿佛能说出话来的眼睛轻笑了一声:“殿下永远这么眼明心亮无处不到,我有时候真以为殿下跟我一样,也是经历了两世的人。”
“这个运气却不是人人都有。”周唯昭不急不躁,看着含锋捧着个荷花攒盒摆上桌:“你那是老天优待,我这却是事在人为。”
他顿上一顿,也不跟宋楚宜卖关子:“我母妃向来和他母亲不和,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防范?他身边能用能信的人无非也就那么几个,我都让人给盯住了,长年累月下来,总会有些收获。”
卢氏跟大范氏两厢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一个有皇后撑腰,一个有太子倚仗,这么多年一直角着力没放松过。
可到底太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且向来身子不好的,皇后难不成还真为了个侄女不顾着儿子了?大范氏这个太子良娣,在太子跟前比卢氏这个正经太子妃还要得脸面些。不然当初周唯昭也不会被卢氏送去了龙虎山。
想起这些,又想起韩止和周唯琪,宋楚宜忍不住替周唯昭担了几分心。
韩止却气得发狂,好端端的跟着两个月,好容易今天大鱼入网了,可收上网来一瞧,哪有什么大鱼,小虾米都没有一只。
他站在小小的院子中央,脸上阴云密布,朝着韦言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下了令:“我们的人一刻不错眼的盯着,明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难不成他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给我搜,今日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韦言希眼睛利,一眼叫他发现了狗洞和那墙上的脚印,立即着人分头去追,又带人进屋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搜出许多家伙用具来,有用的书信却一封也没见着。
韩止眼睛就盯在那一扇红木门上,招了手唤韦言希上前,努了努嘴:“隔壁也搜,再使人去问问这四周住着的邻居,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两家的底细的。才刚不是说来人是坐了马车来的吗?她们总不能这么短时间连马车也处理了,去看看马车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他亲自带着人只差把隔壁翻了个底朝天,连只蟑螂也没搜的出来。倒是隔壁家的老弱妇孺被他惊得去了半条命,不住的哭喊着要去告官。
那辆马车也干干净净的----马车是雇的,车夫早已不见,里头根本没能证明车主身份的东西。竟然是连这个都想到了,把首尾处理的这么干净。
他犹自不肯罢休-----隔壁宅子就和这户人家一墙之隔,若是真要脱身,怎么也是这家是上上选。面上看着再老实,内里说不定也是精明的芯子,纵然本身没什么问题,指不定人家多给了几两金子银子就动了心帮忙遮掩。他领了韦言希翻箱倒柜的再寻上一回,连后院都派了媳妇子进去找过了,还请了对门上的人家过来认这户人家有没有多出来的人。
对门上的人家吓得瑟瑟发抖,勉强辨认了一回,不住声的说是没有,一条街上临门对户的住了这么多年了,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心里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