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就自杀了?”
“可不是嘛,”一位正在铺中挑选着襦裙的中年妇人,听他们在谈论慕容纱,便接话道,“那任家门第高贵、世代为官,任枫又是家中独子,如此身世哪是她一卖茶女高攀得上的。即使是订了婚,可这么多年,任老爷和任夫人都还不肯同意两人成婚呢。”
那妇人越说越有了兴致,索性放下了手中的襦裙,侃侃而谈道:“那卖茶女啊就是活该,仗着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就抛头露面、勾三搭四,还把那任公子迷得七荤八素的。哼,她娘是娼妓,她自己又能是什么好货色!现在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我说你们这些臭男人,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像哈巴狗一样整天去什么悦茶馆!要我说啊,这狗屁茶馆早关门早好!”
铺中另一位正挑买着布靴的壮汉听她如此之说,却是不同意,道:“我觉得这慕容姑娘是可怜,白白跟了那任枫这么多年,没名没分不说,还得靠自己经营茶馆来维持生计。好不容易熬到任老爷和任夫人对她有所改观,定了他俩的婚事,却又突然得了这奇怪的病。”
壮汉瞥了一眼那满脸不屑的女人,又道:“你说是因为慕容姑娘脾气差,所以将任枫给气走了,我却觉得定是那任枫贪恋她美色,却又嫌弃她的丑陋,所以才悔婚的!”
两人争吵不迭,樊西却是明白了——他俩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都只不过是私自揣测而已。
他无暇再听他们争论究竟是慕容纱活该,还是任枫无情,径直问道:“那慕容姑娘自杀可有被救下?她现在身在何处?”
壮汉想要回答,却又被那妇人抢道:“除了那古里古怪的安婆婆,还有谁会管那破档子事。”
竟是她……
安婆婆虽非十恶不赦,亦非臭名昭著,可但凡知道她的人,无不敬而远之。她个性极为诡异,对身边人更是喜怒无常,若是哄得她高兴,自然是什么都会被满足;若是激怒了她,下场就极为惨烈。
即使如此,安婆婆的占卜之术依旧享誉整个伧国,许多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为求一卦,无不绞尽脑汁。
而她原也有几个亲授弟子,却都因为一言不慎引得安婆婆盛怒后,或被削掉耳朵、或被挖去双目、或被割掉舌头、或被砍断手脚……更甚的则是被各种酷刑折磨而亡。
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安婆婆,更没人敢拜她为师。
慕容纱真是被安婆婆救走也好,可若是被安婆婆留在了身边,那……
一念及此,樊西顿觉一股凉意直灌全身。
老妪看出了他眼中的瞬息变化,在他提步欲要冲门而出时,提醒道:“安婆婆在世已有一百三十余年,而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存活下来。那慕容姑娘只怕是此时被救、彼时被杀——你若现在去蹚这趟浑水,恐怕也终有一日性命堪忧啊。”
“多谢!”樊西回身朝她抱拳一揖,道,“只不过此事是非去不可。”
铺中三人望着他那跨上马背后随着蹄下尘土飞扬而渐愈远逝的背影,或担忧、或叹息、或讥嘲。
益州城门外,东行三四里便是一片荒乱的坟地,即使在明媚的夏日午后,亦有冰冷压抑和阴森鬼魅之感,直侵全身。樊西尚未接近这片坟冢,只是远远驻足,就觉浑身一栗。
粗略一数,眼前的坟墓约有十六七个,破旧的墓碑上,不仅布着一块块青苔,还有枯黄的藤蔓如细蛇般缠绕其上,石碑后隆起的土堆也全都长满了杂草,一看便知是从无有人打理过。
“全都是被遗弃的旧坟啊。”他微微喟叹。
这片坟冢似乎正发出无声的哀嚎与凄凄宿怨,它们一阵阵地侵袭着他,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过来,向前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寸。
樊西的双目开始迷离,感觉颓靡之音在他耳畔轻吟,渐渐地,模糊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