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闻言猛然转身,几乎是用跑的,出了书房。寇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哭笑不得,这小少爷,真是被自己捡着了。
本以为他这一去,大约是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三天后,寇严正在和徐庶讨论庐陵换了太守的事情。孙绍又到了门口,徐庶出门的时候看到孙绍,也是一愣,完全没认出来。
孙绍去建昌的时候,带的衣服都是绫罗绸缎,生活在吴县后花园里的少爷的标配,走出去都不用看脸,就知道适合少爷。但是现在,站在徐庶面前孙绍,完全变了摸样。一件深绿色短褐,一条赭色的大绔,脚上一双麻鞋,这分明是门上小厮的打扮。
故而徐庶第一眼都没认出是孙绍,孙绍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骨子里知书守礼的士族公子的气派无法改变,躬身作揖的姿势还是那么标准。徐庶错愕了一下随即转头望向房中的弟子,心里为她点了个赞。这才几天功夫,就把这小刺猬给收编了?
寇严接收到老师探究的眼神,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孙绍的打扮,当即别开视线。孙绍低头走进去,脱鞋登堂,却不料脚上的袜子不是他平时穿惯的熟丝薄袜,而是麻布做的,虽然也软,却松松垮垮,每走一步,袜子和脚总想着分家,这让小少爷尴尬不已,走了两步就不走了。
寇严看在眼里,有些好笑:“谁让你穿这一身的?”“是,是我自己……”孙绍低头道。“瑶琴……”寇严喊了一声,丫头开门进来:“奴婢在。”“给他换衣服。”寇严随意地吩咐了一句。
瑶琴会意,过来恭恭敬敬给孙绍行礼:“跟奴婢来吧。”孙绍退后一步:“我,我,不用换了,我……”寇严抬眼:“你说了不算……去,换了它,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衣服代表着身份,士族公子穿平民衣服,不伦不类。不但会被人耻笑,还会让整个家族蒙羞,抬不起头来。孙绍为什么要作平民打扮,寇严心里清楚,定是他的乳娘给出的主意eads;国色天香。
只是,从贵族公子到门房小厮,你这个落差也太大了吧?你这是装可怜给谁看呢?你要真是想当奴隶,这会儿就给我去马厩里喂马去!站到我跟前干什么?想当年,自己也是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成了俘虏,过的什么日子至今记忆犹新。
我不会将我过的那些日子复制到你的身上,所以你也不用到我面前装可怜。这么想着,寇严对孙绍故意示弱的举动并没有领情。冷眼看着他换了一套藏青色直裾重新走到自己面前。
虽然不是丝织品的料子,却也比他刚才那一身要高端许多。而且孙绍的人十分挺拔,寇严撑不起的衣形到他的身上立马穿出了少年公子应有的气度,原本寇严一个人站着,还有些雌雄莫辩,但孙绍在边上一站,反差立刻就非常明显了。
只是此时,这位少年公子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寇严。寇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想着老师曾给她说起孙策当年如何勇猛,如何靠武力开辟了江东的基业。看孙绍的长相身材,的确是人雄的胚子,奈何养尊处优的日子将北极熊养成了泰迪熊。
“这才是你应有的穿戴。”寇严平静地一抬手:“给我倒水。”孙绍低着头默默捧起水壶,在茶碗里注水,水到七分满的时候就停了。寇严看也不看,随手拿起茶碗放到嘴边,抿唇一笑。
放下茶碗,她继续看公文,他静静端坐,低头看着桌上堆起的竹简。时间缓缓流淌,一个时辰之后,她放下竹简,他下意识地要去拿水壶,却被告知不需要了,她想出去走走。
端坐的时间久了,腿脚有些酸麻,寇严是习惯了,起身站了一会儿就调整过来了,抬脚就往外走:“你跟着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饷妫侍卫套好了牛车,寇严与瑶琴同乘,孙绍只能在边上跟着走。之所以用牛而不是用马,是因牛的步伐缓慢稳健,在追求舒适度不要求速度的时候,牛车是个不错的选择。
寇严带着孙绍出了太守府,一路往郊外的方向去。路上行人见到被侍卫簇拥的牛车,都知道是太守出巡。纷纷避到路两边驻足观望,牛车落着帘子。寇严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孙绍在边上看得很清楚。
他看见他们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欣喜,能见到太守大人出巡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哪怕整个过程只是看见车经过,没有见到太守的尊容也足以让他们高兴好一阵子。这个时候,许多围观群众的目光从寇严的车子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起先,这种艳羡和探究的目光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份……冷不丁地“俘虏”两个字又闯进了脑海,孙绍的头垂得更低了。
恰在此时,瑶琴撩开车帘朝他喊了一声:“公子……”孙绍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肯定不是招呼自己。所以,他没抬头。瑶琴见状又喊了一声:“公子?”孙绍这才抬头望向她,瑶琴见他懵懂,对他招了招手:“秀要与你说话。”
孙绍的脸一下子红了,快步过来走近车子边上。寇严单手打着帘子,一边低声说:“去前面问一下,双井村怎么走。”孙绍愣了一下:“双井村?”寇严点头:“记住,要恭敬些。”
孙绍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撩起直裾的下摆,小跑步到前面替寇严问路去了。寇严望着他的背影,看他指手画脚地和乡民们交谈。
她的脸上,是给乡亲们看的浅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