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从睡梦当中惊醒,九禅对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浑身无法动弹,意识游离在外,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不怕死,一直以来他都不怕,死亡是一种哲学,与佛道儒一样的哲学,佛家说苦,道家清然,儒表入世,这都是生命的一种形态,而死亡,其实也是一种生命的形态。
人的肉身会消失,人的意识会没有,然而精神却能够永驻。
仰躺望着白云天空,九禅感觉这一刻天与地是如此的遥远而又辽阔,那种万千世界入出与胸怀当中的感觉,在有生之年,在死亡的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
他不会说是命运与造化弄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早已从自己身上找寻到了永恒的庇护,一种比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来得更为玄妙的精神境界。
他与庄珣交流,一者是因为庄珣身上流着他的血,二者则是因为他感觉庄珣与自己的一类人。
他为庄珣的没有觉醒而感到遗憾,感到可惜,不过,他相信,终有一刻,这个年轻人会有觉醒的那么一天。
这个世界上,能够从自己身上找寻到永恒庇护的人,走的路必然也是山邪之道,丛龙林虎,很难,但却有趣。
他倒了下来,他快要死亡,但他却未曾认为自己输了,真理是,这个世界怕输,是这个世界怕输,从来都是!
所以他九禅输了。
混沌意识当中,他注意到了来人,他认识这个人。
很多年以前,在神川大师兄尚未出世之前,天鹰九禅曾是众生坛第十代妖僧的候选人,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变化,靳不斳的强势崛起,而他九禅的道路也变了。
天邪众背着快无生机的大师兄来到了九禅身前。
仰躺望着蓝天白云的九禅没有将目光望去,只是无神地望着天空,等待生命的最终流逝。
过了好一阵时间,九禅才开口道:“你早就在这里了。”
或许辉煌神庙众人没有注意到,乃至于神川大师兄与泗水千秋也没有注意到,但九禅注意到了,天邪众早就在这里了,在他九禅还未到来的时候,在庞大炎魔肆虐的时候,天邪众就已经在这里了。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出手,九禅虽只是说他早就在这里了,其实也是在问他为何不出来阻止,因为,此时此刻,神川也将死了,这不会是天邪众想看到的,所以他九禅有些不明白。
“现在想要救活神川的话,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为何不出来阻止呢?”九禅知道,天邪众作为众生坛的第七代妖僧,修行非同一般,只不过想要救活如今的神川,必然也是以性命施为,代价巨大。
一阵清风吹过,天邪众道:“用我的性命可以换他的性命,只不过我想看看结果,很多时候,一些可能性我们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承受,我等待的结果也是,无论是神川死还是你死,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但我,还是想看看结果,哪怕代价巨大。”
天邪众的这番话,显然也说明了他完全可以阻止这场战斗,完全不至于九禅死或者神川大师兄死,然而如今的情况是,两个都要死了,而他也并没有出来阻止,只是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九禅扯起脸皮笑了笑:“那你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样?”
“神川赢了。”
九禅再度笑了笑:“你不懂我。”
天邪众沉默,随后道:“是的,我不懂。”
九禅所要的世界太过玄奇迷幻,那不是身为一个“人”能够想象的世界,进入了那个世界,便象征着自己不再是人,所以天邪众说自己不懂。
九禅望着晴朗的天空,喃喃道:“……至善就是至恶,可这普天下的人,太愚蠢啦……”
一丝无奈,他这一世超世志以失败落场,只是相对于他觉醒的人生而言,这又是凡夫俗子无法望其项背的成功。
在最后迷茫无尽的意识当中,九禅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看到了喜乐的人们,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盛世繁华,他也看到了一个身影,伫立在远远的地方,站在了孤独的顶峰,望着远方的晴川,不言不语。
“人不能同时用一只手去触摸永远,另一只手去触碰人生。我们却偏执地在自己身上寻找这种可能。”
万籁俱寂,九禅闭上了双眼,永远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