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固陵园内,拓跋宏俯身查看那名内监的双手,阔大粗粝的手掌上带着刀疤,并不是寻常内监应该有的样子,更像是草原牧民的双手。内监里已经混进了北地人,等在陵园外的侍卫里,恐怕也有。
拓跋宏站直身子,神色如常地叫人把那名内监的尸首拖出去。跟随的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四人一起用力,才拖得动那具尸身。拓跋宏也不管他们,从刘全手里接过一盏宫灯,抬步进了万年堂。
除非皇帝亲自开口下令,其他人都不能随意进入这座衣冠冢,刘全垂头侍立在门侧,等着皇帝从里面出来。他刚刚站定没有多久,一只手就从背后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看见,一队手拿弓箭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分列在一旁,把万年堂唯一的出口围拢住。侍卫们手里的箭簇,齐齐对准了万年堂的石门,只要皇帝从这里走出来,那些箭簇立刻就会飞出。
刘全想要大叫,可脖子上的手像鹰爪一样,掐得他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向外努力挣扎的手,也渐渐软了下去。
在寂静中不知道等了多久,万年堂内终于传出清晰的脚步声,大门推开一条缝隙,一片龙纹衣角飘出来。侍卫们手里的弓弦绷紧,眼睛直盯着缓缓张开的大门。
穿着江海龙纹的身影刚刚欠出半个身子,箭簇就像流星飞蝗一般急射出去。刚从昏暗墓室里走出来的人,眼睛还没有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几乎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箭簇射中。衣衫上的江海纹中,泛起滔天的红浪,那人闷闷地哼了一声,倒在万年堂门口,身子还卡在两扇石门中间。
太皇太后从侍卫背后绕出来,远远地看着那身龙袍,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今天早上,拓跋宏穿的正是这身龙袍。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却又害怕验证那个结果,她向身边的掌事太监点头,示意他上前去看看。
掌事太监走到石门前,哆嗦着想要把那身穿龙袍的人拖出来,他把大门缓缓推开,室外的光亮便沿着龙袍缓缓上移。太皇太后紧盯着那道光亮,只要看清了中箭的人的确是拓跋宏,她就可以返回灵泉宫,拥立太子即位。至于罪责,当然是推在柔然人身上。她原本也没指望柔然可汗会真的替她出力,但是只要柔然派了哪怕一个人来,她就有的是办法把他们变成替罪羊。
光亮正照到地上那人的脖颈处时,万年堂内忽然传出朗朗的笑声,借着石料与木料的回响,那声音显得越发辽远。拓跋宏的声音,随着笑声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祖母,您终于等不及了,要像对待朕的父皇那样对待朕了。可惜,朕是祖母亲自教导养育的,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手呢?”
陵园内的气氛,本就阴森怪异,眼前的事又太过匪夷所思。掌事太监大惊,吓得瘫坐在地上,急忙忙地想往后退,却因为腿上发软而挪动不了分毫。
太皇太后也同样震惊,但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拓跋宏借着进入万年堂墓室的机会,让预先等候在里面的人,换上了他的龙纹衣袍。侍卫们射杀的,只是皇帝的替身而已。
“宏儿,你的确比你的父皇而适合做皇帝,所以哀家虽然屡次动过废了你的念头,都没有真正动手。”太皇太后看不见拓跋宏在何处,却知道他一定听得到自己说话,“不过,你都知道做事要留下后手,哀家又怎么可能只有一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