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走遍天下,也是这两样东西最管用。你心太软,铜钱留着自己用,匕首交给忍冬。”李弄玉的声音仍旧冰冷不带温度,冯妙却听得心中漾起一层雾气。她是怕自己在山寺中受人欺负,特意换了整整一包铜钱,用来赏人。寺中不比宫中,用整块的银子,反倒惹眼。
“弄玉,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冯妙把东西放在一边,“小时候,我只羡慕妹妹一件事,可以有个高大的哥哥,把她举在肩头去摘树哥,就只能盼着自己长高。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子,就算长得再高,也够不着树上的海棠花。我很失望,还为了这个哭过一次。”
她微微发笑“很好笑是吧?我那时才六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几乎觉得整个生命都灰暗了。可现在呢,我们在宫里,每天早上都有照顾花草的宫女,送来新鲜的花枝插瓶簪发,从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甚至不用自己亲手去摘。”
“你是在劝我做个妃嫔也不错么?”李弄玉冷着脸转开视线。
冯妙凑到她身边“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能让我知道,我想要的那些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所以,当我处在一无所有的困境中时,我就会耐心地等。我知道,你心里也有那支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你现在觉得可能一辈子也摘不到,那只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的缘故。”
“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李弄玉低声重复,许久不带血色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颜色。可她仍旧嘴硬,跳下马车说道“你这人总会讲些大道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铜钱省着点花。”
冯妙隔着裹布感受着铜钱的触感,宫中多用银两,只有低等的杂役,才会在私下赌钱、买货时用上铜钱。即使没问也知道,李弄玉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才换够了这包铜钱。虽然不知道时间会用什么奇妙的方法,她都真心希望,李弄玉能早些摘到她那一支海棠花。
宫门在吱嘎声响中开启,又“砰”的一声合拢。冯妙掀开车帘一角去看,只看见跳动的宫灯火苗映着侍卫闪亮的铠甲。
忍冬替她拉开一点披风的束带,轻声说“娘娘先睡会儿吧,到青岩寺还远呢。”
“忍冬,其实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寺中的日子肯定比宫中苦得多。”冯妙的确有些困倦,眯着眼轻声说话。
忍冬只是笑笑“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性命都跟主子系在一起,主子去哪里,我们自然也就跟去哪里。”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快亮时才在青岩山脚下停住。忍冬掀开帘子向外看去,驾车的内监却已经跳下车来“娘娘、姑娘,前面就是青岩山了,请两位自行上山去吧。”
忍冬一听便急了“山路陡峭,娘娘还病着呢,怎么走得上去?昨晚我也给了你银子,你总该把我们送到寺门口吧?”
内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语调已经有些不客气“姑娘,出了宫门,就别再端着宫里的架子了。上边吩咐的,就是叫我送两位到青岩山,我还得回宫复命去呢。趁着天色还早,两位请吧。”
带发修行的妃嫔,从来没有再回宫的先例。忍冬料到出了宫门便是白眼和冷遇,却没料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她在宫里时,也算是个得脸的宫女,只是年轻,当不起一声“姑姑”而已,哪里受过这种抢白?眼睛一酸,就涌上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