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雾气淡淡。
却见一道又一道人影,穿过雾气走来,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或肩抗锄头,或背着木柴,或蹦跳玩耍,或低头疾行,或脚步徘徊。
竟是一群凡俗中人。
而那老者、妇人,或壮年、孩童的衣着装扮,与卢洲相仿,分明就是一群来自卢洲的山民……
目睹着突如其来的状况,不仅是万圣子、鬼赤,无咎也是诧异不已。
他经历了太多的秘境幻象,也遇见无数的凶猛怪兽,却从未遇见过如此一群相貌质朴,且没有修为的凡人。
而既为幻象,必有古怪。
“鬼兄……”
便于此时,万圣子在身后呼唤。
无咎回头看去。
万圣子安然无恙,而鬼赤却痴痴盯着前方,仿若身不由己,竟然抬脚走了过去。
无咎诧异道:“老赤,鬼赤巫老……”
鬼赤的脚下一顿,似乎惊醒过来,却面皮抽搐,很是痛苦的模样。
万圣子难以置信道:“鬼兄中了幻象之惑……”
鬼赤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而他依然看向前方,看向雾气中的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三十出头,破衣烂衫,形容憔悴,背着行囊,拄着木棍,手中拉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许是饥饿,孩童啼哭不已。妇人束手无策,跪在地上,伸手乞讨,却没人理会。母子相拥垂泪,情景凄惨……
鬼赤看到此处,禁不住又抬起脚步。
万圣子忙道:“鬼兄,幻象而已……”
鬼赤再次止步。
“哎呀,鬼兄乃是得道高人,怎会也被双眼蒙蔽!”
万圣子摇头感叹。
浅而易见,那雾气中的人影,以及乞讨的母子,均为禁制幻象所化,并非真实的存在。所幸鬼赤停下脚步,否则后果难料。不过,一位鬼族高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若是换成你老万,只怕更为的不堪!”
无咎传音道。
“哼,老万出身妖族,没有红尘羁绊,岂能迷失于假象之中。”
万圣子很是不屑。
“拭目以待。”
“依你说来,你我亦将有所遭遇?”
“或许难以幸免……”
“不怕……”
说话之间,那对母子已站起身来,随着人群远去。而她离去之时,忽然回头观望。鬼赤就站在二三十丈外,一切看得清楚。恰好四目相对,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而妇人一步三回头,犹自面带泪痕而依依不舍的模样。他只想抬脚追赶,却又苦苦忍耐,遂即慢慢跪下双膝,竟然伏地跪拜。
“哎呀,幻象而已,不当真……”
万圣子感慨不已。
转瞬之间,母子俩随着人群消失在雾气之中。
鬼赤缓缓起身,自言自语道:“天地幻象,难惑心神,而爹娘至亲,亦至真……”
天大地大,不如爹娘的恩情大。纵使一位杀戮无情的鬼族高人,也忘不了他的爹娘。
“老万不知爹娘是谁,呵呵!”
万圣子与无咎笑了笑,笑得很轻松。他也游历过红尘,懂得人性的七情六欲。而经历的愈多,参悟境界的痛苦愈多。若是不知道爹娘的存在,岂非少了情怀的牵扯?
“有劳两位等候!”
鬼赤转过身来,阴森淡漠的脸色一如既往。他拱了拱手,然后默默的往前走去。
三道人影,继续寻觅而行。
而原本空旷的荒野,渐渐到了尽头。
只见前方有高山耸立,林木茂盛,飞禽盘旋,野兽出没……
“咦,此地与我万圣岛相仿!”
万圣子抬手示意。
一道峡谷,横穿高山而去。趋近观望,可见峡谷之中,草木青青,鸟语花香,别有一番天地。
万圣子的两眼放光,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
却听某人道:“禁制幻象,岂能当真!”
万圣子在峡谷的十余丈外停了下来,满不在乎道:“嗯,老万只是饱饱眼福罢了!”
他打量着峡谷中的美景,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痴迷的神色。他当然知道高山峡谷均为幻象所化,却还是想着多看两眼,借机回味着万圣岛的风光,以及那斑斓的岁月。
无咎则是左右张望,留意着远近的动静。鬼赤站在他的身旁,传音道——
“此地的禁制,看似寻常,却别有深意,暗藏杀机……”
“哦?”
“三道险关的第一关,天雷滚滚,第二关,兽魂凶猛,如今这第三关,以凡俗幻象,勾动人性,稍有不慎,便将陷入其中而难以自拔啊!”
“天、地、人……”
“嗯,便是天地人三关,换作常人,早已葬身于天雷与凶兽的狂攻之下,纵有侥幸者,精疲力竭之时,又陷入幻象诱惑,结果可想而知。”
“你我并非常人。”
“是啊,区丁与毕节失算了。不过,赤某修行至今,境界尚有不足,奈何……”
“为人者,谁没有难舍之情、难言之痛呢。”
“莫非你也忘不了爹娘?”
“岂止爹娘……”
无咎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从前初踏仙道的时候,听到的是存天理、灭人欲的告诫。他嗤之以鼻,我行我素,数十年过去,竟也修至天仙。而遇到的一群伙伴,亦同为性情中人。可见境界的修成,在于参悟天道,超脱自我,而非灭绝人性,故而,他始终以俗人自居。他忘不了灵霞山,忘不了红尘谷,忘不了他曾经的梦想,还有那满城的星雨落花……
“